------------ 第一章 眼前的妇人打着哈欠，对我招招手，慵懒地叫道：“遇星。” 我走过去，微微躬身，看着她疲惫的脸。“是时候给你找个夫婿了。” 我忙低着头说道：“遇星只愿守候在夫人身边。” 常凤叹口气道：“如今你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哪儿能再待在我旁边呢？到头来遭人耻笑，生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嫁不出去的姑娘。” “嫁不出去有什么的，奴婢只想待在夫人身边，不怕别人不要我，只怕夫人不要我。”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遇星，你跟着我也有一段时候了，我见那林府的书童也不错……” “夫人，奴婢不愿离开夫人！” 常凤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说道：“罢了，你还没想明白，等过段时候你想明白了就好了。” 说完常凤就起身去散步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屋里沉默。 看来当丫鬟有当丫鬟的烦恼，不过总比受清莲会的折磨好。在常府还能混口饭吃，在清莲会可是会被饿死的。 林府的书童我见过，长得白白净净，生着一双桃花眼，一看就是魅惑女子的好手。这种人我一掌就能取他性命，更别说让他保护我了。 “遇星，你过来，我带你去花园。” 听到夫人的呼唤，我赶紧跟了出去。 正是夏季，花园里郁郁葱葱，绿得都遮住了人眼。常凤说道：“你啊，在一年前的今日，救下了我。” 我眯起眼，恍惚间像是听到了马蹄声阵阵。 “我就在街上走着，突然就有人扔了匕首过来，你在旁边，二话不说，用刀接住了那把匕首，稳稳地接在了手上。别人可能都没看到，但我心里明白，那把匕首是冲着我心口来的。” “举手之劳罢了，奴婢本就没什么长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只是有时我也会想，若我死了，恐怕老爷还能过得简单些。” “夫人怎么能这样说？老爷那么关心夫人，怎会想让夫人死？” “唉，还不是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个孩子，我想，哪怕是个女儿也好，可……” “孩子不是什么影响夫人和老爷感情的事情……老爷不是那样的人。” “那个刘春芳……才被娶回来不久，眼里已经没有我了，我要是再生不出来，可真的要被她欺凌了。” “夫人别瞎说，这不还有我嘛。她敢欺负你，我一定不会不管的。” “我怕你到时候受到老爷的责罚。没事，我也不是什么软弱的人，这辈子能让我低头的只有老爷。”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都在回忆着过去。我倒是不想回到过去，但常凤可不一样，自从嫁给常胜已经有十二三年了，可身子弱，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都没了，这下身体更不行了。但我知道常胜还是很关照夫人的，府里除了多娶了个小妾刘春芳，没有什么变化。 至于刘春芳，这个女人就不是什么好鸟了。听常凤说她当初是赖上了老爷的，具体怎么个赖法，夫人也没有多说，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可能她不愿意提起那个女人。总之，刘春芳既不是什么名门贵族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小家碧玉，我看她更像那些村妇，还是每日不愿干活尽嚼舌根的那种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停地勾搭老爷，老爷一旦从宫里回来，就缠着他，好在老爷回来之后一般都是在常凤这边，这让刘春芳平日里更不愿意见到常凤了。 过了一会儿，有侍女走来，对常凤说道：“夫人，今日老爷大约申时回来。” 常凤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说道：“好久没见到夫人笑了，看来只有老爷回来能让夫人高兴。” “是啊，你说我又没有子嗣，唯一守在身边的只有你了，有时候，我也会把你当成我女儿。” “多谢夫人照顾。” “都是你照顾我，我都没有怎么照顾你。遇星，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 “什么事？” “你的一身技艺，都是在哪学的？” “我……” “不想说，就不说了，我只是好奇。”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以前师从一个老将领。我出生是孤儿，老将领一生无儿无女，便收养了我。他教我怎么用武器，但我用得最好的还是刀。夫人遇见我时，老将领才仙逝不久，我正无处可去。” “看来我让你当丫鬟，还算是委屈你了，你的才干应该去当个侍卫。”常凤笑起来。 “夫人，我何德何能才会被夫人收留啊，遇星已经不胜感激了。”我心想着，可不要把我再推回清莲会了。 “你啊，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申时刚过，老爷就回来了。常胜作为皇帝身边的得力干将，不但深得皇帝信任，更深得民心。他的骨子里有着很强的好胜心和野心，但对帝王忠心耿耿，对百姓关爱有加，简直就是难得的好官。常胜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来院子里找夫人，并叫人赶紧准备饭菜，要和夫人一起吃。刘春芳在院子外转悠了一会儿，见老爷没有出去的意思，就悻悻然走开了。 我和其他丫鬟忙着给夫人打扮，往桌子上端菜，常凤很是高兴，平常要打脂粉的脸上如今不用脂粉也能看到淡淡红晕，丫鬟们也很高兴，但我不是，我只是觉得心酸。 “近日都还好吧？”常凤问道。 “嗯，都很好，皇上很看重我。” “那就好。” 二人便没有再说什么，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常胜的不安。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我和几个丫鬟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站好，我身旁的那几个丫鬟在小声讨论着，说估计今晚老爷要在夫人这里留寝了。不过这本来就是夫人和老爷共同的屋子，也没有什么留寝一说。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常胜走了出去，几个不伺候夫人的丫鬟也走了，只留下我和另一个丫鬟阿燕。 常凤走出来，有些失魂落魄地说道：“老爷他今晚不在这屋睡了。”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只是张了张嘴，沉默地扶着夫人回到了屋子，坐了下来，我和阿燕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拿去洗了，期间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但我相信她看到我眼中的东西应该和我看到她眼中的东西是一样的——悲哀。 虽然在清莲会的经历和我原本的身份已经决定了我以后不可能嫁给什么达官贵人，但在常府的日子里，我还是会害怕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命运，毕竟有的时候不是自己小心就能摆脱一些不好的事情。 隔日常胜来看望了一下常凤之后，就又要回到宫里了。常凤虽然失望，但也会选择出去买东西什么的缓解一下自己难过的情绪，可刘春芳像是知道她会出去似的，直直地站在离大门不远处。 “姐姐，这是要出去啊？”她高昂着头说道，“听说昨日老爷没去姐姐那睡，姐姐可知道是为何？” “老爷跟我同寝了十几年，跟你不过同寝几夜，有什么好炫耀的？”常凤说道。 “哎呦，可有些人，就是怀不上孩子呢。” “有些人即便是怀上了孩子，也永远是妾侍。”我说道。 “你个小丫鬟插什么嘴？”刘春芳恼怒地看向我，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老爷每次回来第一个见的永远是夫人，最后离开见的人也是夫人，你在老爷眼里，不过是个生孩子的物件罢了，老爷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去见你。” “你！大胆！”刘春芳想要打我，一旁的常凤叫道：“你敢！” 刘春芳瞪大了眼睛看着常凤，常凤说道：“这是我的丫鬟，要打她也是我动手，你该不会连府里的规矩都忘了吧？” 刘春芳冷哼一声，说道：“我当然没忘，用不着你来提醒。” 刘春芳说完就走了，我真是差点没抑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打这个女人。但这还是在府里，我没办法在府里有吃有喝还破坏府里的规矩。 京城的街市十分热闹，尤其是夏日，小摊小贩很多，卖的东西也都是稀奇古怪的，哪怕是夫人也喜欢那些小玩意儿，每次都会买几样回去，不过放到府里，过几天就不会再碰了。 “遇星，你瞧这簪子如何？” 我看着夫人手上拿着的翠绿色的簪子，甚是好看。“这簪子很适合夫人，夫人戴上一定很好看。” 夫人笑笑，说道：“这个呀，我是打算送给你的。” 我忙摆手道：“不不不，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簪子我实在是戴不来。” “我送你的东西，哪有拒绝的道理？来，这就给你戴上。” 看着夫人笑意盈盈的脸，我实在是不好拒绝，好在这簪子也不贵，我还能心安一些。 夫人给我戴上了簪子，给小贩付了钱，说道：“我把你当女儿，你不要跟我客气。” 我点点头，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知道夫人每次出来主要是去医馆，看看自己的身体，今日也一样。每次夫人都很在意我的身体，说医馆阴气重，不让我进去，我心想我都沾了多少人的鲜血了，医馆和我，不知道谁的阴气重呢。但她极力坚持，我当然也不能说真话。 ------------ 第二章 在门口等待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捕快走在人群中，大概因为天热，他的头上没有戴帽子，而身上穿的衣服非常干净整洁，左手扶着腰上别着的长剑，尽力不让剑鞘碰到众人。这人虽然长相英俊，棱角分明，看上去也很年轻，却面色沉重，不苟言笑。做杀手的，首要的敌人就是捕快，我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却又突然想起我已经不做杀手一年了。 那捕快朝这边走过来，倒是一直盯着我，让我不自觉地心慌起来，眼睛看向别处。不过我好像没见过这捕快，大概是新来的吧。 走近了，他开口道：“我见过你。” “小女子长相平凡，可能与我相似的有很多人。” “不，去年的这个时候，你救了常夫人。” 我有些愣住，心想当时他也在？ 面前的捕快却像是在抓捕犯人一般审视着我，微微蹙眉道：“你的武功很高。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我是常夫人的丫鬟。” “你怎么会突然变成丫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抬头看着他，笑道：“百姓的私事，捕快无权过问吧？” 面前这座冰山的脸色更加沉重，说道：“你最好给我如实招来。若被我亲自查到你的身份，可别怪我不客气。” “小女子什么都没有干，捕快为何如此逼问？”我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莫非捕快想要对小女子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面前的人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眉头紧锁道：“你好大胆，竟敢当街调戏捕快。” 我掩面一笑，一边拉住他的袖口一边快速说道：“还不是你逼的小女子走投无路？” 捕快一把将我的手甩开，说道：“放肆！”说完盯了我一瞬，便转身快步走了，但在我看来，这个捕快更像是逃走。 他根本没有能耐能查到我，尤其是清莲会，这个组织埋藏于地下很久，没有人发现。所有说出去的杀手都被抹了脖子，近几年隶属于清莲会的杀手们因为不堪重负而逃离清莲会的逐渐增多，清莲会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至于清莲会的头目会不会派人抓我们这些逃走的人，就是清莲会自己要考虑的事情了，毕竟清莲会里的人几乎都吃不饱饭，更别说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找回逃跑的杀手。 没多久，夫人出来了，看得出来，有些失望。“怎么样夫人，医师怎么说？” “老样子，还是虚得很，看来我永远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夫人别灰心，实在不行，咱们去领养一个，老爷也是愿意养的。” 夫人摇摇头，说道：“领养的总是不如自己的亲，老爷或许会管他头几年，后面的命可都在他自己手里。” 这一点我是相信的，老爷虽然为人善良，但要辛辛苦苦抚养一个不是自己亲骨肉的孩子长大，还是不太可能的。 常凤从医馆出来之后，明显没有什么兴致再接着逛了，于是只能打道回府。一想到夫人回府还要受到那个女人的折磨，我就想着能不能用什么办法除掉她，还得让她的死看起来是她自己的错。 “夫人，最近京城有没有新来的捕快？” “新来的？这我倒是不太在意……不过轩府的老爷子最近死了，大公子轩凯继承了他的官位，二公子轩寂经过几个月的训练，也正式当了捕快。” “轩寂？……” 夫人看向我，嘴角挂着一丝笑，我当然知道这笑是什么意思。她开口道：“我还是坚持，书童或者医馆的小医师是最适合你的。” 大概夫人以为我对轩寂产生了什么想法，但我总不能说我们是敌人，能和捕快敌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夫人。” 草草应付了一句话，接着夫人说道：“下午我请了林华来教我读诗，你要不要学一些？” 林华就是林府的书童，我当然清楚夫人的目的是什么，于是忙摆手道：“不必了，我师父教过我很多。” 这我说的确实是真的，在清莲会当杀手的好处，除了能学会一身保命的本事之外，还能学到很多诗词，看很多文章，毕竟杀人不仅仅要靠蛮力，还要靠头脑。 但不幸的是，下午夫人还是叫了我，让我坐在她旁边，书童坐在我们中间。我感到浑身不适，尤其是看到那张小白脸，阴柔之气比得上宫里的太监，一双桃花眼却勾人勾得紧。这书童要是个女子，大概早就是府里的贵夫人了。 “遇星，你喜欢什么诗词？” 小白脸转过头来问我，我不太高兴地撇撇嘴，说道：“都不喜欢。” “真是个独特的女子，夫人，你真有眼光。”林华转头对夫人说道，我在一旁却不想理睬这虚伪的夸奖。 接着他转过头说道：“听夫人说姑娘读过很多诗词了，能否告诉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出自何处？” “你自己不也知道吗？”我最烦这样故意要我出丑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我知道了也不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小白脸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还想把他打一顿。 “遇星，林华是客人。”夫人说道。 这样确实扰了夫人的兴致，也让夫人有些丢脸，既然寄人篱下，也只能先硬着头皮上了。 “……王昌龄写的一首边塞诗。慨叹边战不断，国无良将。诗的首句最耐人寻味，说的是此地汉关，明月秦时，大有历史变换，征战未断的感叹；二句写征人未还，多少儿男战死沙场，留下多少悲剧；三、四句写出千百年来百姓的共同意愿，冀望有‘龙城飞将’出现，平息胡乱，安定边防，整首诗雄浑豁达。”我快速说完。 小白脸听完，脸色好像更白了，像是准备揭穿我的伪装结果发现我是真材实料后的慌乱。不过小白脸既然能当那么久的书童，应该也不是什么浑水摸鱼的人吧。 “遇星姑娘说得好啊，这正是我想表达的意思，夫人还喜欢什么其它的诗词？” 我觉着无趣，而且看样子林华已经放弃了对我的挖苦，我就和夫人说去跟着阿燕学琴。夫人见我对林华确实一点兴趣都没有，就摆摆手让我去了。隔壁间，阿燕关了门，小声地说道：“这林华，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反倒像个贵公子，可只沾上了有些贵公子贪财好色的品性，完全没有该有的贵样。” “夫人也就是好心，根本看不出来这人是什么货色，我见过那么多人，他这样的，连朋友都不能交。”我不屑地说道。 “遇星，到时候要是夫人非要你嫁给他呢？” “我就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问是谁的话，我就不说了。” “不过也只能短暂地骗过夫人了，我估计过不久夫人也会催我嫁人，到时候，不知道你和我谁更心烦。” “没什么好心烦的，这种小事，都能糊弄过去，只要咱们说的结果能让夫人高兴就好了。” 阿燕点头称是。等到申时以后，林华终于离开了常府，夫人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夫人有什么心事？”我问道。 “还不是你的事情，我呀，没有孩子，把你当成女儿养，你说说，林华哪点儿不好了？让你跟他多接触接触，有什么勉强的？” “让夫人不高兴是我的错，夫人的好意我也心领了，只是这情，不能强求，夫人也知道，这世上这么多人，有些人看着就是顺眼，有些人看着就是心烦，可惜林华正好是第二种人，我实在是不想接触呀。” 阿燕在一旁说道：“是啊夫人，强扭的瓜不甜，能看得出来，林华也不是很喜欢遇星。” “你们还小，不懂事。我见过多少互相看不顺眼最后还是成婚过了一辈子的夫妻？” “可是夫人，难道夫人和老爷也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吗？若夫人真的不喜欢老爷，也会愿意和老爷成婚吗？” 夫人垂下眼眸，说道：“我当初只不过是一个平民，老爷看上我，是我命好，我哪有资格看不上老爷？” “成婚哪能委屈自己？若对方是我不喜欢的人，我宁愿孤身一辈子。” 夫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遇星，我不逼你了，只是成婚要尽早，你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要是再晚几年，也许没有人再愿意娶了。” “夫人，我会尽快。” ------------ 第三章 夫人近来很不高兴，一个月过去了，老爷期间又回过一次，呆了三天，头一天晚上和夫人共寝，可第二日晚上又去了刘春芳的屋子，虽然第三日依旧陪着夫人，但不能说明老爷如今还偏爱着夫人。 我和阿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这也是人家府上夫妻的事情，我们作为下人也没有什么资格说。再说了，这种事情在各个府里都是很常见的，老爷能这样对夫人，已经够好的了。 好在夫人并没有特别的伤心，叫我出去抓她平时喝的药，顺便给她带支好看的簪子。我认为，一个人愿意花钱就说明没有多难过，于是我也高兴起来。 我刚跟伙计说完药名，伙计就对着我身后说道：“轩公子来啦！要什么药材？” 我转头看去，又是那捕快。他跟药房的伙计说道：“酸枣仁、柏子仁、首乌藤、石菖蒲，每样各抓一点。” 他要这么多安神的药干什么？但我也没问，倒是他注意到我，开口道：“又是你？” “怎么了，你不会不让百姓抓药吧？” 捕快挑起嘴角，说道：“只要你没犯罪，我哪儿有资格不让你抓。” 我瞪他一眼，伙计拿着药包过来，倒是直接给了捕快，再转身去给我抓，我质问道：“凭什么先给他抓药啊？明明是我先来的吧？” “这……姑娘还不认识轩公子吧？”伙计看起来很是为难，偷偷地看了一眼那捕快，我瞪着他，说道：“不认识又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啊？我要给常夫人抓药的，这捕快能跟常夫人比吗？你们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插队的，方才我以为你已经抓完了，才和伙计说的药名。” 我摇摇头，嗤笑一声说道：“算了，反正你们这些靠朝廷吃饭的人，我也不稀罕，插队就插队，跟你争，显得我掉价。” 捕快没有说什么，拿了药包，谢过伙计，之后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快步走了。 我倒是不太在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伙计也是要生存的人，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会过得更困难。 不过目前看来那人真的是轩寂，只不过我以前没怎么见过他，所以也不认识，仅仅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对于底细一概不知。当杀手的，不管是否做得精，世俗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得了解一点，尤其是自己要下手的人和谁有关系，极少情况下，杀手还需要先除掉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再去杀要杀的那个人。 回到了常府，给夫人煮了药，看着夫人喝下去。喝完，夫人说道：“我看近日老爷又要纳妾了，我派的侍卫跟我说，老爷最近常常去张府，不知道看上了张府的哪个女子，常常是过了很久才出来，跟张府老爷交谈得十分愉悦。” 张府离常府并不近，看来老爷想要子嗣的愿望是愈加急切，既然夫人不能满足自己的愿望，那只能从别的女人那里索取。 “夫人别多想，也许老爷是去和张老爷洽谈宫里的事务呢？” 夫人摇摇头，说道：“我也这样告诉过自己，只是我并不相信。” 翌日，老爷又回到了府里，既犹豫又急切地跟夫人说道：“我……又要纳妾了。” “你自个儿高兴就行，我都可以接受。” “每次都不是我自愿的，这次是皇上指婚，我实在是不敢忤逆啊。”老爷面露难色。 “皇上亲自指婚，好事啊，看来皇上真的很看重你，这妾不纳不行！” “我今日回来就是去纳妾……凤，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冷落你的。” 夫人点点头，老爷就出去了，我在一旁咬着牙，看着夫人卑微的样子，却无能为力。 “真好啊，皇上赐婚！看来张老爷也给朝廷做了不少贡献，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他的女儿嫁给老爷。”夫人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夫人不要难过，老爷还是很疼爱夫人的。”我安慰道。 “这点我还是相信，但无论怎么说，都不及以前了。若我还不能尽快生出个孩子……恐怕将来我在府里根本没有地位可言。” “怎么会呢夫人，老爷不会让那些女人欺负你的。” “罢了罢了，我能嫁给老爷，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夫人早已认命，我还在坚持说着好话。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想再说，但我实在不想看着夫人难过。 没过一个时辰，院子里就响起了炮声，我知道这是娶了妾回来了，又没多久，老爷带着那妾侍走了进来，说道：“快给夫人问好。” 那妾侍看起来也不像刘春芳那样胡搅蛮缠，不过我还是要提防她不要对夫人下什么狠手。 “夫人，奴婢姓张，名四妹，今后与夫人就是一家人了。”面前的妾侍躬身道。 张四妹看起来并不低声下气，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来骨子里并不怎么自信。 “妹妹快起，都是一家人了，你我就以姐妹称呼吧，今后你要好好对待老爷。”夫人说道。 我和阿燕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 说完这些，老爷便说道：“今日我还有事情要忙，我先回宫里了，你们聊。” 我看着老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接着夫人对张四妹说道：“你先在府里熟悉熟悉吧，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问我。” 张四妹躬身道：“多谢夫人，奴婢先行告退。” 常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接着回头问我们：“你们觉得这个妹妹如何？” “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人。”阿燕说道。 “看看以后的表现，若真的只是安安分分当个妾侍，那就是好人，若像那刘春芳一般胡作非为，就休怪我们不客气。”我说道。 “我倒是觉得，既然是皇上指的婚，又是张府的人，应该不会差，我反倒担心刘春芳连她也一起祸害了。”夫人坐了下来，说道，“我也怕她在怀了孩子之后，借机上位，但那也只能怪我不争气。” 下午，忽然有丫鬟跑来，跟夫人说道：“轩捕头来了。” 夫人疑惑地看向我，我也是一头雾水，更不用说一旁的阿燕了。 “让他进来。遇星，跟我走。” 我跟着夫人往外走，不知道这轩寂过来是干嘛的，应该不是查到我以前的事情了吧？但还能是什么事情能让他一个捕头亲自上门的？我可不想让夫人知道我以前的事情，要是给夫人知道我一直在骗她……本来夫人最近就不是很高兴，更要生气了。 走到正门的院子里，我低着头，不敢看来人。我倒是不怕事情败露，我只是不想坐牢，不想失去自由。 “夫人，在下是来找遇星姑娘的。”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这不是在这嘛。遇星，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夫人拉了我一把。 我抬起头，看着夫人，说道：“我哪敢啊。”接着轩寂说道：“夫人误会了，我来府上，是给遇星姑娘道歉的。” 他举起手里的东西，是一大筐新鲜的果子和一大筐糕点。 “道歉？什么事？”夫人看向我。 “我……”我正准备要说，轩寂就抢先道：“看来遇星姑娘还没有告诉夫人，前几日遇星去抓药，我不小心插了队，只是当时身上没有可以送出的物品，所以只能等到今日。这些果子都是我种的，糕点也是我自己做的，我想这样还算勉强有诚意。” 夫人看着我，示意我接过东西，接着说道：“多谢轩公子，小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劳烦你亲自来道歉。” “应该的，我是捕快，要以身作则，否则还怎么治理百姓。” 我只觉得这人官话一套一套的，并不是很想搭理。他来道歉，顶多是为了让我少说几句话，虽然我是个丫鬟，但也是常府的人，还是常夫人的贴身丫鬟，什么事情给夫人一说，或许还会添油加醋，夫人很可能就告诉了老爷，到时候老爷万一再报给皇上，别说自己的捕头身份了，轩府都有可能消失。 “轩公子真是好捕头，什么事情都能为百姓着想。”我夸赞道。 轩寂锐利的目光看着我，说道：“还是遇星姑娘正义，能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以前的事情被知道了，但我只能表现出客气的一面，不能有半点忧虑。 “轩公子进去坐坐吧？”夫人邀请道。轩寂却摆手说道：“多谢夫人邀请，只是鄙人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是没有空，轩某定改日再拜访。” 我眯着眼扫了轩寂一眼，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对夫人说道：“鄙人先行告退。” 夫人点点头，等轩寂走了之后，她转头笑眯眯地问我：“怎么搭上话的？轩公子可是远近闻名的冰山，你居然能让他因为这么件小事就登门道歉？” “我可不觉得是小事，表面上他插的是我的队，可实际上是不给夫人面子，我怎么能不做出反抗？” 夫人笑意盈盈地拍拍我的肩，露出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说道：“行了行了，这些东西拿给他们分一分吧，你和阿燕也留一点，我就不吃了。” 我知道夫人的脾性，于是赶紧给各个屋子的下人们分了，到了刘春芳的屋子里，我刚放好东西，她就从里间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道：“你个贱人，居然还有脸来。” ------------ 第四章 我看着刘春芳，笑道：“夫人不过是派我来分发下糕点和果子，姨娘这么大火气是为什么？” 刘春芳瞪着我，说道：“你该不会在这糕点里下了毒吧？就等着我吃掉，盼着我死！我告诉你，你永远只是一个丫鬟罢了，永远不可能高攀上老爷！” “我倒是没想过要高攀老爷，倒是有些人先开始急了，什么事情都不懂，觉得自己赖上老爷就万无一失了，可并不知道老爷疼爱的不是她——” “你闭嘴！贱人，我立马把你的舌头绞掉！” 刘春芳抓起桌上的剪刀就朝我冲过来，一旁的丫鬟们叫道：“姨娘！姨娘不要冲动！” 我迅速地击打了她的右手腕，剪刀掉到了地上，一个丫鬟赶紧捡走了剪刀，刘春芳气急败坏道：“你敢打我！” 她扬起手要扇我巴掌，又被我死死地抓住手腕。“姨娘，女人打架如同猫打架，抓，挠，抠，目的从来都不是将对方打趴下，而是让对方狼狈地离开。我不想让姨娘狼狈，也不想让自己狼狈，我不希望夫人责怪我，也不希望姨娘告状给老爷。但我不希望，并不代表我怕。” “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告诉老爷的！” “那我就提前向老爷承认好了。” 我甩掉她的手腕，转身就走，听着她在我背后破口大骂，也没有回头。我一点也不担心老爷会对我怎么样，这毕竟不是后宫，一个胡作非为的女人并不难管，老爷爱的只是夫人，这我一直清楚，只有刘春芳恬不知耻地赖着老爷，还把自己当成了常府的夫人。再说了，我本来就没错，老爷深明大义，又怎么会责罚我？ “夫人，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了？” 我随手抓起桌上的糕点，说道：“刚刚我跟刘春芳闹了矛盾，她拿剪刀要剪了我的舌头，我打了她的手腕，把剪刀打掉了，这算不算是打了她？” 夫人沉吟一阵，说道：“你是怕老爷责怪你吧？放心，她动手在先，错也是她的错，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倒是想先去跟老爷承认，我确实动手了。” “我明白，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保你不受责罚。” “多谢夫人。” 可谁都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刘春芳那边的一个丫鬟就过来找夫人，说道：“夫人，姨娘让奴婢告诉夫人，姨娘她……有喜了！” 夫人有片刻的发愣，接着语气平淡地说道：“这样啊，那烦请你告诉她，我在这儿先恭喜她了。” 丫鬟赶忙跑了出去。我看到夫人身体微微颤抖，于是轻声叫道：“夫人，喝点水吧。” 夫人叹口气，说道：“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上个月老爷才把她娶回府，这么快就有了后代，这回刘春芳更要看不起我了。” “老爷不会让她欺负夫人的。”阿燕说道。 夫人默默无言，我和阿燕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夫人，过了一会儿，夫人站了起来，说道：“我出去走走，你们在这里待着。” “夫人……”阿燕很担心，叫了一声。常凤只是回头说道：“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去散散心。” 中午夫人也没有吃什么东西，我和阿燕怎么劝都没用，于是我拉着夫人，说道：“夫人，刘春芳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她最想看到的就是夫人不吃不喝不动，身子垮了她才好上位，夫人既然不想让她占了自己的位置，又为何不能好好吃饭呢？” “遇星，多谢你，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我还是难受。” “夫人，再难受也要吃饭啊，刘春芳巴不得你难受，可是夫人难受，我们也难受，既然夫人真的要把我们当成你的女儿，为何不能听听女儿的话呢。” 夫人定定地看着我，说道：“我一直很感谢你，遇星。” 接着夫人就开始吃饭了，我和阿燕相视一笑，虽说我深知自己原先杀手的身份让我注定是孤僻又无情，但能在常府受到夫人的肯定和爱护，我还是懂得报恩的。 话说回来，轩寂做的糕点确实不错，虽然是我不怎么喜欢的红枣糕，但我也知道他送来糕点主要是讨好夫人，而不是我，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夫人已经说过，刘春芳一定是先派人去了宫里给老爷通知自己有喜的事情，老爷一定会在这几日赶回来，果然，第二日老爷就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不过还是先来看了夫人。 “近日还好吧？”老爷问道。 “很好，你去看看刘春芳吧。” “不急，又不是要生了。” “宫里的事情多吗？” “还能忙得过来。”老爷抬起头，看向我和阿燕，说道：“给你们休假一日，想去哪就去哪，晚上回来就是。” 接着老爷又给我和阿燕一人二两碎银，我和阿燕高兴地出去了。 “看来老爷是真的很高兴啊，居然让我们想去哪就去哪，这待遇，别的府上可绝对不会有的。”阿燕说道。 “毕竟老爷岁数也不小了，终于有了子嗣，换谁会不高兴？” “哎，你准备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有这么多银子，我中午就去酒楼吃饭吧。” “我想回家看看，不知道我娘还好不好。” “那你要小心啊，快去快回。” “谢谢遇星，我会的！” 看着阿燕开心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我叹了口气。阿燕本来是个贫苦人家的姑娘，她爹抛弃了患病的她娘，只留她一个人照顾娘，还好夫人救了她，花钱治好了她娘的病，允许她一个月回去两次看望。 而我呢，其实是无处可去的，我还乐意流连在不同的地方，看着人间百态。 我进了酒楼，跟掌柜要了一小盅青梅酒，几个小炒，就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这家酒楼平常人就多，今日只有走廊尽头最后一个雅间是空的，小二带我到了这间就走了。 不一会儿小二端了饭菜上来，我打开了青梅酒，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让我不由得心情大好，吃喝了一会儿，我才发现隔间没了声音。 小二还没有上菜的时候，我听到隔间有几个大汉的声音，正激烈地说着什么，可如今隔间却安安静静，戛然而止，不像是走了的样子，而像是……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有些心慌，若真是我旁边出了什么事，我估计也逃不了干系，何况现在的捕头是轩寂。 我吃饱喝足，瞥了眼身旁的大屏风。有汩汩鲜血正透过屏风，从下面流过来。 我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地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听闻外面走廊小二的惊叫声：“杀人啦！谁都不准走！” 一般在酒楼里出了事，在场的客人都是不能走的，毕竟衙门查起来也很麻烦。只是我没想到，以前我是杀人的那个，今天却变成了“观众”。 我坐在隔间，继续喝着青梅酒，一边的血迹慢慢凝固，等到血迹变黑的时候，门外又开始喧嚷起来。 “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轩寂的声音。 “没有啊，我们一直关着门，也不知道谁上来了，谁走了。” 我听着他一个个雅间地问，站了起来，打开门，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很快地，他看到了我，踌躇了一下，接着问那些人。我相信在座的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杀了人，京城这么多人，说不定连被杀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我走到隔间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两个捕快在查看凶手，一扭头发现我在门口看，其中一个便怒喝道：“走开！”我冷哼了一声，晃悠着 走开了。很显然凶手已经逃逸，隔间只有死者一个人。我刚刚迅速观察了一下，死者面相狰狞，像是跟人扭打过，胸口处有一道致命刀伤，那把刀还在死者的胸口站着，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图案，几笔纤细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一朵盛开的莲花。 那个图案我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单从手法来看，这个杀手的水平还没多精湛，真正的杀手，根本不会给受害者任何反抗的机会，更不要说在动手之前还经历了激烈的争吵。 轩寂问完那些人，走到我这最后一间，看着我，问道：“可真是巧，你怎么不在常府？” “常老爷今日赏了银子，还让我们休假一日，怎么，还不允许人休息了吗？” 轩寂扯了扯嘴角，说道：“你是常府的丫鬟，与我无关。你离凶案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一直在这儿喝酒，什么都不知道。你应该多问问掌柜和小二。” “当然我会问他们，但你应该是最清楚凶手和死者之间的对话的，你就什么都没听到？” “他们吵架了，但具体说了什么我没注意。” “既然是吵架的话，那两个人就不可能小声，你就在隔间，只隔了一道屏风，你一个人在这边，又没有同伴和你交谈，你怎么会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照你这么说，那我可是连独自想事情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配合我们查出凶手。” “我配合了，你又不相信，”我双手抱胸，白了他一眼，说道，“罢了，捕头有怀疑平民的权力，我哪敢说话。” 众人看过来，都盯着轩寂。轩寂僵硬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怀疑你。既然你不知道的话，就算了。还是多谢你的配合。” 我嗤笑一声，问道：“那我可以走了吗，轩捕头？” “可以是可以，”轩寂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只是我希望你不要露出蛛丝马迹，给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 “我不过是个小丫鬟，能有什么身份？” 轩寂笑了笑，说道：“你走吧。” 我并不认为轩寂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我也并不认为他永远查不出我的身份。尤其是这次事件，下手的人正是清莲会的人，虽然我从没见过这么糟糕的杀人方式，但他还是逃掉了——也许是暂时的。 ------------ 第五章 我走出了酒楼，但不想回府。清莲会的杀手一般不会很快离开作案的地点，除非被人记下了面孔，比如我，会选择在不远处悄悄观察众人的反应。好在我接的单都是些恶人，所以衙门每次查几日就算过去了，又有谁会想要替恶人伸冤呢。 我寻找着隐蔽的角落，想看看有没有在哪里蹲守，很遗憾，并没有。轩寂从酒楼里出来，看了我一眼，招呼着两个捕快把尸体抬走，他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不回府？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微笑道：“没什么事情要说，回不回府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轩公子对于我身份的看法。” “对你身份的看法？”轩寂皱眉看着我，继而又松开了眉头，说道，“你自己都说自己是个丫鬟罢了，我还能有什么看法。” “这倒是，只是我这人向来直爽，你要是有什么顾虑就直说，别只是一个劲儿地怀疑就行。” 轩寂沉默了一会儿，玩味地说道：“我只是盼着常夫人不要受到陷害。” “我也是。” 接着轩寂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从今往后是不可能不被这捕头轻易放过的了。 阿燕在傍晚的时候也从郊外赶了回来，和我几乎同时踏进府里。夫人看起来很高兴，老爷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这一刻我多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丫鬟，哪怕每天累一点，要做的活多一点，也不会看到妻妾争斗，更不会看到男主人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妻子的心情。 “遇星和阿燕回来了啊，今日都去了哪儿？”夫人笑眯眯地问道。 “奴婢去看了娘亲，娘亲说多谢夫人照顾奴婢。”阿燕说道。 “这有什么的，只要你们都过得好就行，我也没什么能帮忙的，给你的空闲时候也不少，你还是应该经常回去看看娘亲的。” 接着夫人看向我，问道：“遇星呢？” “奴婢随意在街上转了转，顺便买了些小玩意儿，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 我拿出几样小孩喜欢的东西，不过夫人在我眼里也想个没长大的孩子，我能确定这些东西她一定喜欢。 “遇星真好，我可没白疼爱你。”夫人喜滋滋地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和老爷相视一笑。 “行了，你们去隔壁吃饭吧，我和夫人在这边也不用你们伺候。”常胜说道。 看来今晚老爷是要和夫人睡了，我和阿燕由衷地为夫人高兴，但也觉得悲哀。 “阿燕，你有没有想过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问道。 阿燕愣了一下，低着头说道：“当然想过，毕竟我家里本来就艰难，我娘总是想让我早点出嫁，至少有口饭吃。” “那你有没有对谁动心过啊？” 阿燕抿了抿嘴，说道：“也有，可他负了我的心。后来他死了，我也就没有想过。况且如今在府里的时候那么多，也见不到什么男子，我想着要是夫人将我指给了一个过得去的男子，我也认了。” “这种事情要自己争取呀，毕竟要过一辈子，若我不能找到钟意的人，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 “遇星，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想找个一直爱护我的男子成婚，过一辈子，可适合我的道路只有一条，如今我想做的，只是不想让我娘担心，夫人待我不薄，我也想要听她的话，这也许才是我的宿命。” 我看着阿燕，心想着我什么时候开始操心起别人的事情了？我自己的命还不一定保得住，就算杀手在不想为清莲会效劳之后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职业，但清莲会的头目派杀手杀了我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呢？” 我看向阿燕，突然语塞。阿燕又说道：“我们好像从没有听你提起几次你以前的事情，可在府里你只和我跟夫人亲近，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不好说出来？也许说出来了就不会再伤心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我就是被老将领带大的，在军中生活了一辈子的人，话少，只做事，我从小就没什么话，至于以前的事情，更是很苍白。” “你功夫那么好，一定是练了很久，练得很刻苦，这样的事情也可以说出来的呀。” “练功本来就很孤寂，但也只有孤寂，才能保证自己的武功强大。高手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我想成为一个高手，就必须忍住这份孤独。我也知道言多必有失，在府里有夫人护着咱们，可总有一天咱们要离开夫人，到时候没有人再为咱们的言行袒护，到外头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阿燕好奇地看着我，说道：“遇星，你年龄比我还小，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稳重的。” “没什么的，我只是想想过去经历的一些苦难，就会觉得如今的日子真是好。” 阿燕依然好奇，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和阿燕的日子过得好像不是丫鬟能过的日子，别说别的府上了，就是想想刘春芳那边的丫鬟，也估计是受够了罪。 晚上，我匆忙洗了个澡，就钻进被窝，等阿燕差不多睡着了的时候，我拿出了枕头下的石片，轻轻地摩挲着，过了一会儿，我叹口气，放好石片，沉沉睡去。 梦里却是挥之不去的背影，和一声低沉的再见。 “遇星！遇星！快起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阿燕在我面前急匆匆地拍着我，说道：“我听到刘春芳的声音了！” 我清醒过来，穿好衣服，胡乱地洗了把脸就冲了出去，我真担心刘春芳对夫人动手动脚，夫人身子又弱，刘春芳难免不会用身怀六甲来威胁夫人。 “老爷好早就走了，估计是宫里有什么事情，老爷前脚走，刘春芳后脚就进来了。” 我和阿燕赶到夫人的屋子门口，刘春芳正高声说着什么，而夫人也是昂首挺胸，和她激烈地对峙着。 “夫人！”我和阿燕站到她身边，夫人看了我们一眼，对刘春芳说道：“我劝你最好识相点，老爷做了什么选择是他的自由，你无权干涉！若老爷去你那里，我也没有能力叫他回来，可你如今已有身孕，老爷不去是为了让你安心养胎！你不识好歹，还来我这里撒野！难道非要我让出夫人的位置给你才肯罢休？！” “我都不知道老爷凭什么会看上你，要姿色没姿色，要本事没本事，你是凭什么赖上老爷的？” 夫人看起来气急了，可她身子确实不好，被这么一气，容易出事。阿燕上前搀扶住夫人，夫人说道：“刘春芳，老爷好歹是在清醒的时候答应娶我，你是趁老爷酒醉赖上了老爷，非要老爷负责任。你居心不良，老爷难道会好好对待你吗？” 刘春芳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要是敢把老爷唯一的香火气掉了，有你好看的！老爷再怎么看重你，你也比不上老爷的香火！” 夫人白了刘春芳一眼，对我和阿燕说道：“送客。”说完便回了屋。刘春芳咬牙切齿地对我们俩说道：“你们要是敢对我不尊敬，休怪老爷惩罚你们！” “什么都是老爷老爷，你就不能靠着你自己活啊？真替老爷难过，怎么当时被你这样的人赖上了？”阿燕说道。 刘春芳上前打她，可惜有我在，她根本就碰不到阿燕。 “你松手！”刘春芳瞪着我，使劲挣扎着想把手腕从我手里拿开。 “我们都是夫人的丫鬟，不是你的丫鬟，你欺负你的丫鬟，我们管不着，但你要是欺负我们，欺负夫人，别怪我们不客气。”我说。 “你等死吧。” 我松开了手，刘春芳快步走开，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到什么时候。 “你们还没吃东西吧？以后她要是再闯进来，你们就不用管了。”夫人说道。 “那怎么能行？要是她使坏伤了夫人怎么办？”阿燕说道。我忧心忡忡地看着夫人，说道：“她如今倒是会拿孩子当做挡箭牌了，我和阿燕都怕夫人受到伤害。” “我没事，既然坐在夫人的这个位置，我就要有夫人的担当，怎么能被一个小妾伤到呢？” “只是怕夫人被暗算。那个人不知道从小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底细不明，她要是为了攀上老爷，也能胡编乱造。”阿燕说道。 我正准备附和阿燕的看法，忽然就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说道：“夫人，轩捕头来了。” 我心里一紧，难道这轩寂又要找我麻烦？但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跟着阿燕陪着夫人走了出去。 轩寂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皱眉看了我一眼，对夫人说道：“常夫人，前一日酒楼里有人杀了人，当时遇星在隔间，在下想带她去衙门审问一下。” “好，那遇星快去吧。” 我点点头，轩寂转身就走了，我赶紧跟上去。 只不过轩寂没有带我去衙门，而是去了出事的那家酒楼。 ------------ 第六章 若是直接去衙门，那么轩寂说的事情就顶多是和酒楼有关，但他却带我去了出事的酒楼，我就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上了二楼，轩寂直奔出事的那一间，我看向里面，他已经提前叫好了茶和糕点，但我没有立马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谨慎地看着他。 轩寂坐了下去，回头讥讽地问道：“怎么，害怕？” 我点点头，轩寂冷笑一声道：“你这么装样子可没必要，别告诉我你害怕的不是杀人，而是死过人的屋子。” “我只是个丫鬟，没有杀过人。” “清莲会的人已经开始到处找逃跑的杀手了，你难道不算其中一个？” 我大步跨到座位上，问道：“你又不是清莲会的人，你怎么知道？” “我是捕头，这又是京城，有些事情我能比更多人先知道。你还想不想活命？” “我当然想活命，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清莲会的头头是谁？”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彭林。” “那就好办了，彭林正在追杀所有逃跑的杀手，你也是其中之一，而我在抓捕杀手，这不是巧了？” 我当然知道轩寂打的什么算盘，在他眼里，这是我和他双方得利的事情，他抓了我，既能保住我的命，自己又能邀功，在他看来，简直两全其美。 “你休想，要是真的有人来抓我，我自会逃跑，我宁愿住野外的山卡拉里都不要住在牢里！你要是想邀功，就去找别人，我不接你这茬。”我气愤地说道。 “虽然你这么说的对你很有好处，但你别忘了，我是可以直接派人去常府抓你到衙门的，何必一大早的叫好茶水糕点在这里跟你说实情？”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抓我去？” 轩寂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是常夫人最喜欢的丫鬟，常老爷也说过，夫人对你就好像对自己的女儿，就算我是为了邀功，也不至于把常夫人的心头好直接抓走，不留情面。” “你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讨好常夫人和常老爷才不抓我走的。” 轩寂皱眉看着我，说道：“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我已经是京城的捕头之一了，为什么非要讨好常夫人和常老爷？难道我为了讨好他们我就可以看不见法了吗？” “人心叵测，我可不敢说。”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要我抓你走，还是等彭林来杀你，又或者自己跟夫人承认自己的身份，以求得常夫人和常老爷的庇护？” 我握着拳，很想把眼前的人杀了。清莲会从不允许透露头目的任何信息，包括那什么彭林，也是我随便编的，清莲会的头目是许无怨。但轩寂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说明他对清莲会是有一定的了解，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抓到了那天的杀人犯，若抓到了之后一顿严刑逼供，那人说出清莲会的信息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我自己跟夫人说。” 轩寂冷笑一声说道：“想明白就好，但若夫人和老爷都保不了你，我还是要把你捉拿归案的。” “我知道。” 我起身欲走，却被轩寂叫住：“那么急干什么？你要是这么早回去了，不会被夫人怀疑吗？” 我想了想，常府到衙门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按正常来说，我现在连衙门的大门都没进去呢。 “再说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轩寂问道。 我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是捕头，平常犯人见得还少吗？” “那你也没必要把我当犯人审问吧？我可没害人。” “你杀人还不算害人？” “我接的单都是些恶人，我杀了他们，还都是为民除害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的孩子和妻子，难道都是恶人吗？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后代一定会好过吗？” “当然会，为什么不会？难道那些贪财好色又恶毒的人会让家里人幸福吗？” “那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我皱眉瞪着他，说道：“你想骂就骂，我又没有得罪你，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轩寂倒了杯茶给我，说道：“我骂你干什么？要是夫人不乐意了，告诉了老爷，把我贬到边疆怎么办？” 我没说话，轩寂又说：“你难道不想问我是怎么知道清莲会的事情的？” “我是想知道，难道你会说吗？” 轩寂挑起嘴角，讽刺地说道：“反正这是你们清莲会的事情，你迟早要知道。只不过我告诉你，希望你别生气。” “说出去的人已经背叛了清莲会，该生气的是头目，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其实那天你就应该知道了杀人的人是清莲会的。” 轩寂从腰间拿出那天插在死者胸口的刀，刀已经被洗干净了，还套上了刀鞘，只不过刀柄尾部的黑莲花依然盛开。 “若是平常，那个标志是很难被看到的，可惜犯人没有拔走刀，清莲会必定暴露。” 我看着刀，默默不语。轩寂拿起刀，说道：“你仔细看看，这把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警惕地接过刀，看了看，拔出刀的那一刻，我的余光看见对面的轩寂瞬间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 我嗤笑一声看向轩寂，轩寂皱着眉盯着我，我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继续看刀，却发现了一处印记。 刀尖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字，刻着“星”。 我轻轻地放下刀，说道：“怎么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也看到那个字了，能知道我们抓的是谁了吧。” “名字里有星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们抓的是谁？” “清莲会让不让你们在武器上刻字我不知道，但绝不会让你们杀手之间有感情，抓的人是清莲会的，你也是清莲会的，还刻了你的名字，组织里只有你一个人名字里有星，难道还能是别人吗？” “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我反正都离开一年多了，有没有进新人我怎么知道，再说了，就算没有进新人，我也没认识几个旧人。” “你很能伪装，但这招在我面前没用。常夫人涉世不深，常老爷也忙于政务，你能很好地骗过去，但可惜，安然已经把很多事情都说了。” 我紧紧地握着拳，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只是不愿相信。” “不相信安然还活着？许无怨不是傻子，他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也知道安然不是个好杀手，当初把他驱逐出清莲会，一方面能省下一个人的饭钱，另一方面又能拆散你们，一举两得。” “但他还活着。” “是，不然我们怎么抓到他？” 我吐出一口气，说道：“多谢你不抓我，轩捕头，但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安然的消息。”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你们不是两情相悦？” “安然已经选择了告密，从他说出真相的那一刻起，清莲会已经彻底不安全了，所有的杀手都会遭到追杀，所有的。这意味着什么？江湖之大，杀手组织不止一个，清莲会长期做着肮脏的地下交易，不管是黑活还是白活都接，早已经破坏了初衷，许无怨会不惜一切代价派其他的杀手杀死我们，没有一个杀手能逃得出许无怨的魔爪。” “你急什么，若你自己能保住命，你还会在这里担心别的杀手的安危吗？” “当然不会，但我很难逃得掉。” 说完我就走了。 安然，你竟然还活着。 已经是七月，京城已经很热了，虽说老爷能拿到冰块儿来消暑，可夫人身子弱，我和阿燕根本就没机会享受冰凉。 “委屈你们了，可我这身子……” “夫人，不委屈，平常夫人又不让我们干什么活，我们就坐着站着也挺凉快儿的。”我赶紧说道。 “遇星，还是你懂事。最近老爷回来了几次，说有个杀手组织暴露了出来，叫什么清莲会……老爷正帮忙查着呢，又有一段日子回不来了。” 我心一紧，说道：“夫人，我确实又听说那个组织的事情。” “哦？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夫人，我就是杀手之一。” 夫人惊讶地看着我，一旁的阿燕也倒吸了口凉气。 “你是杀手？”夫人站了起来，我忙说道：“但我不是来杀府里的人的。若真的是的话，我早就动手了，我当夫人的丫鬟，就是为了逃离那个组织。” 夫人听完久久不能说话，我接着解释道：“夫人，我平常对您什么态度，您都清楚，我只是为了活命，老爷回来的次数也不少，我也没有动手。我杀的既不是夫人，也不是老爷，我谁都不杀，就为了逃离清莲会。若我有目的，我就不会说我是杀手了。” 夫人叹口气，说道：“遇星，我相信你。只不过这杀手和衙门是势不两立的两端，你是如何……如何和轩捕头交谈的？” “轩捕头知道我没有杀人的意愿，况且我确实是真心对待常府，就决定留我一命。只不过麻烦的是，清莲会的头目要追杀我们。” “什么？你……也包括其中吗？”阿燕问道。 “对。”我对着夫人跪了下来，“夫人，我还想活命，我不想那么早就死……我只求夫人和老爷能救我一命。” “快起来，你这孩子，我和老爷都明白你对我们的真心，若你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你是杀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求老爷保你安全。” “多谢夫人！” ------------ 第七章 我不知道许无怨会在什么时候展开追杀，但我能肯定，以他心狠手辣的性子，能多快动手就多快动手。何况，杀我们是一大笔单子，各地的杀手组织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分食这一大块儿肉，即便再困难，许无怨能开出的价格一定也是让人心仪的。 阿燕最近打算给她娘做几个香包，但她不会做，我正好会，于是开始教她。 “为何你会做这种东西？”阿燕有些好奇地问道，“在我眼里，杀手的性子大概像豪杰，不论男女，都不会做这些女子用的东西。” “我做香包可不是为了自己身上香，而是为了掩盖血腥味儿。不同的花放在一起会有不同的香味，要经常变换花的种类才能让自己更安全。” 阿燕点点头，说道：“看来你以前是真的辛苦，日子都不平静。” “这不是要混口饭吃嘛。再说了，清莲会把我培养成杀手，也算是保住了我们的命。” “对了，轩捕头那么正直，竟然不选择把你抓进牢里，而是留在夫人身边，该不会是对你有意吧？” “都是为了保命罢了，虽然我并不认为我在夫人心中有多重的地位，但轩寂不这么想。他认为我要是被抓进牢里，夫人就会不开心，一不开心就会告诉老爷，老爷查下来，又会怪罪到他头上。明面上是他为了让我捡回一条命，实际上是他自己在保护自己。” “啊，怎么会这么深？再说了，就算你进到牢里，也不一定会死啊。” 我低头把花瓣塞进香包，叹口气道：“杀手是个很危险的职业，武功差的杀手也就算了，武功好的，皇上是根本不可能留着的，除非我们老老实实给皇上干活儿，皇上也怕哪日自己突然被刺杀，作为一国之主，必定要斩草除根。” 我在手中的香包口系了个结，递给阿燕，“好了，你按着我配香的方法，做下一个。” 日子过得很快，我虽然每日担心自己被抓去，或者被皇上直接砍头，但我又觉得自己可笑，以前过着在刀尖上的日子，从不害怕生死，如今日子安静平淡，却怕自己会丢命，真是丢人。 “我问了林府的人，他们愿意让林华来教我读诗。”夫人高兴地说道，“到时候啊，你们俩就能一起切磋了。” 我当然不能扰了夫人的乐子，就算我看不惯林华也不能表现出来，尽管第一次的见面并不愉快。 “夫人高兴就好，我们都乐意奉陪。”我说道。 “遇星，你应该好好跟林华聊聊，林府的书童不是随便就能当上的，他考中过秀才，你读过的书应该也不少，如今能遇见个懂那么多诗书礼仪的人，是很难得的。” “好的夫人。” 我都先答应下来，至于到时候怎么把林华逼到不敢见我，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毕竟再怎么说我如今一部分性命还是在夫人手里，别的不说，命还是要的。 这么说，林华在林府已经没有作用了，如今只要陪夫人读读诗就能有好吃好喝，这样的日子虽然舒服，但我不想要。 这天下午，林华来了府上，白净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倒是把几个丫鬟迷住了，阿燕去打扫府里空的屋子了，这边剩我一个丫鬟，夫人让我倒水给他。 “多谢遇姑娘。”林华接过我手中的水，我抿嘴一笑，说道：“难得林秀才来府上，可要把夫人逗开心了呀。” 林华保持着微笑，说道：“鄙人当然会尽心尽力。” 阿燕倒是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对林华那么热情，我朝她笑了一下，表示我自有打算。 “遇星，你过来。”夫人招招手，我乖巧地坐过去，夫人指着面前桌上的书说道，“这是什么字？” 我盯着眼前的“鵟”，说道：“这字与疯狂的狂同音，是一种鸟。” “什么样的鸟？” “这个还是让林秀才来说吧。” 这个问题林华肯定不知道，他微怒又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但又说不出话。 “看来林秀才对此也不甚明白。”我说道。 “夫人，在下不才，只略懂此鸟是白色的小鸟，飞得不高，还能家养。”林华连忙说道。 我心里嗤笑一声，鵟分大鵟、鵟、毛脚鵟、棕尾鵟，体色差异也很大，分黑型、棕型及中蔺型，就是没有林华说的白色。另外，鵟属于猛禽，别说体型小了，家养是根本不可能的。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许无怨就养过这种鸟。 但我没有说出来，我的目的可不是惹得林华生气。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燕进来说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夫人站起身，看了眼门外，又转向我：“遇星，你在此处等着。” 阿燕不在，夫人不在，那就只剩下我和小白脸了。 “遇姑娘博学广识，在下自愧不如啊。” 我听着他那阴阳怪气的话，说道：“哪有林秀才厉害，我不过是知道些皮毛。” “姑娘今年芳龄多少？不知是否有心上人？” “十九，有。” “敢问是谁？” “这似乎与你无关吧，林秀才。”我微笑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林秀才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如何？没有中意的人吗？” “有是有，可我怕高攀不上。” “何谈什么高攀不上，地位能说明一切吗？” 林华僵硬地扯扯嘴角，说道：“还是姑娘懂得多。” 我懒得和他多说，坐在一旁看书，顺便看着他不要偷盗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夫人回来了，老爷也走了过来，我连忙行礼。 “林华也来了啊，遇星，你带他去空出的屋子，以后林华就住在府里。”老爷说道。 我看得到老爷脸上高兴的神色，也是，夫人高兴，他就高兴，除此之外别人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表面上是夫人顺从着老爷，其实他们早就与对方无法割舍，看起来老爷平时忙于政务很少回府，但只有府上的人都知道老爷把剩余的光阴都给了谁。 我带着林华到了一间空屋子，说道：“欢迎林秀才来我们常府，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不过是个大龄书童，还是要请遇姑娘多担待。” 林华倒是很会说话，不过他在林府那么多年，也很会察言观色，肯定知道我对他不是很友好。但这种矛盾还没有到激发的时候，我也没有必要对他那么有敌意，万一他伤害了常府的人可怎么办。——当然，刘春芳除外。 ------------ 第八章 阿燕被夫人特许回家了，她的活就落在了我头上。但夫人对我们确实很好，平常根本没什么重活累活，银子倒是比那些干重活儿的人给得多。 一早醒来发现阿燕已经不在床上了，我赶紧洗了把脸，漱了口，就去厨房端了粥给夫人送去。夫人正好起床，欣慰地看着我，说道：“辛苦你了，阿燕这几日都不在，她娘写信说生病了。” “那就让她好好照顾她娘吧，我来照顾夫人就好。” “遇星，你完全不像一个杀手。” 我看向夫人，她拉着我坐下来一起喝粥，接着说道：“也许是我了解太少，但我在你眼里，从看不到杀气。” “夫人，杀手若不能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眼中的狠厉，就不配做一个好杀手，若是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目的，又怎么下手。” “我总是很好奇你的过去，你跟我说说，你以前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快速扒了几口粥，说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总之每天都在血腥中度过，我能过上如今的日子，都要多谢夫人。” “说说吧。” “夫人，您不是还说要抓药吗，我马上就去，还要给您煮药呢。” “唉，我也不逼你说了，但我希望你能记住，只要常府在，一定会保你安全。” “多谢夫人，”我一口把粥喝完，说道，“我先去药房了。” 我拒绝和夫人说过去的事情，不是因为我想瞒着她，而是因为说出来，我自己也十分痛苦。不管哪个组织培养杀手，都不会有半点的同情，他们要做的，就是将杀手培养成一个个无情又孤僻的人，没有感情之后，才能在单子面前毫不犹豫地下手。 “遇姑娘你来啦，还是以前的药方吗？” “对，另外再抓一点安神的药。” “好嘞。” 我站在柜台处等着，看着柜台后面几百个药箱上的字，一遍遍地回忆着自己哪些记住了哪些没记住。 “又给常夫人抓药？”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又是轩寂。 “轩捕头，怎么，今日不插队了啊？” 轩寂眼中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我，说道：“这种事情有一次还不够吗？” “当然够，官僚不都是这样趁百姓之危吗，我就说着玩儿。” 轩寂皱眉道：“我可不是那些官僚。” 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坏人可都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遇星，你怎么能这么想？” 一旁的伙计抓好了药，我放下银子，提起药包，说道：“多谢。”便转头就走。可轩寂似乎不依不饶了，追问道：“在你眼里，我和那些人一样吗？” “是。” “你错了。” “好吧，那就我错了，又能怎么样？” 轩寂看着我，紧锁着眉头，随之拂袖而去。 我冷哼一声，朝常府走去。 夫人身子虚，又经常喝这些药，所以身上常年带着药味，我们闻多了也就不觉得难闻，反倒还觉得有一丝草药的清香味，但林华就受不住了，夫人当时为了照顾他，把他安排在和自己一个院子里，结果他从屋子里跑出来，问我道：“这什么味道？” “这是夫人每天都要喝的药，怎么了，嫌味道不好闻了？” “没有，怎么会？草药的味道我最喜欢了，再说了夫人能把我安排在跟夫人一个院子，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我哪会嫌弃？” 林华不愧是秀才，一张嘴能言善辩，说得我都快信了。 “不嫌弃最好，夫人每天都要喝，这药每天都要熬，我们是一日没闻到就难受，你呆久了就习惯了。”我转身要走。 林华突然叫住我道：“遇姑娘，等一等，我想问……这府里还有木有别的空屋子？” 我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于是没好气地说道：“你不会真的把常府当你自己家了吧？夫人客气一下你就当真了？能让你在这个院子住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何况你不还是要每日教夫人读诗词么？住这里多方便？” 林华被我说得反驳不了，毕竟自己没有什么本事，我敢肯定他在夫人眼里的地位还不如我和阿燕，但我没有说出来，免得被这人下了毒手。 看着他匆匆回到自己屋子里，紧紧地关上了门，我才带着药送到夫人的屋子里。 “夫人，小心烫。”我端着碗，递给夫人。夫人接过碗，对我笑道：“也不知道林华能不能适应这药味，估计是不喜欢的。” “这有什么的呀，是药味，又不是毒气，他要是受不了，就搬出去，别在府里呆着。” “哎，遇星，别这么大敌意。他已经从林府搬出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 “我只是觉得他没安好心，怕夫人被伤害。” “哎呀，哪有那么多人天天想着害我呢？我又不是皇上，害了我有什么好处？” “防人之心不可无，夫人，就怕有人不安好心。” 夫人摆摆手，示意不在乎，一点点地喝下了那碗药。 常府的丫鬟很少，不是老爷没有钱请，只是因为夫人不喜欢人多，很多事情她自己都想干了，但老爷不给，让她安安静静待着，不然没理由给丫鬟发钱了。我和阿燕是夫人最信任的丫鬟，夫人对其他下人也很好，如今府里还有另外两个女人要服侍，丫鬟加起来也就十个，侍卫有五六个，府里没有家丁，活儿丫鬟全包。 能服侍夫人是常府丫鬟最高的待遇，我和阿燕真的是非常走运。张四妹那边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她好像从不露面，偶尔见到夫人也是乖乖问好，努力守着妾侍的本分。 至于刘春芳那边，估计是老爷下了什么死命令，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门了，也许是在安心养胎，也许是被我们气得够呛，老爷想要的只是个后代，不管男女，老爷都会高兴，但除此之外，对于刘春芳这个人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当时啊，我就是在这样一个艳阳天见到你老爷的。”夫人又开始回忆过去了，不得不说人老了之后确实是喜欢回忆过去。 “夫人，老爷应该这几日就快回来了吧？” “是啊，他当时又年轻又英俊，让任何一个姑娘看了都着迷。可我也不知道为何他只看上了我。” “夫人是好人，自会交好运。” “还是你会说话。我曾经怀疑过老爷对我的真心，但我还是选择了相信。毕竟这么多年了，要是一开始装作中意我的，也早就原形毕露了，何必伪装这么多年。” “老爷对夫人是绝对的好，这个我们下人都看在眼里的。” “是吗，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到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其实老爷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很多时候，我没有办法做到。就比如要孩子，我也想有自己的子嗣，看着他慢慢长大，娶妻或嫁人，生子……一代一代，延续着常府的辉煌，一直走下去。” “夫人，我明白你。” “遇星，我倒是常常不明白你的心思。但我知道，你一直真心对我，我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隐瞒我什么事情。” “我会的夫人。” 我知道夫人对我隐瞒自己是杀手的事情还心存芥蒂，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我。这让我多年的孤独生活发生了变化，我心中渴望的是什么，我很清楚，我也知道夫人把我当她女儿的同时，自己把她当成了什么。 ------------ 第九章 看来阿燕的娘病得不轻，阿燕本来就已经四五天没回来了，这回匆匆忙忙跑回来，是为了请求夫人再给她几日时间，夫人直接要派医师去看，可阿燕似乎很为难。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直觉告诉我，阿燕在隐瞒着什么。 “阿燕，你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尽力帮忙的，再说了，大家都希望你娘能快点好起来，哪怕她好起来之后你再留在家照顾她很久也行啊，我也能照样给你发银两。”夫人有些着急。 “是啊阿燕，有什么就说吧，你娘到底是什么病？” 阿燕十分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娘她……她快生了。” “什么？你爹不是……”我正要说什么，阿燕说道：“我娘被人逼迫了……有个人半夜翻墙进了家里，什么都没偷到，却把娘……” “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说呢？把你娘一个人留在家多危险啊，你娘年纪也不小了，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也着急起来。 “我……我娘不让我说出去，她怕丢人。” “别说了，现在赶紧叫个接生婆去你家吧！”夫人说道。 “遇星你会接生吗？我……我想你会医术，应该也会……” “这种事情我没干过，还是找个专门的接生婆吧！” 夫人对我说道：“你经常去的那家医馆里有一个接生婆，只是不知道她今日在不在，你去看看。” 我直奔医馆，问伙计接生婆在不在，伙计说道：“姑娘你来得正好，今日接生婆才来，前面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呢。” “快快快，让她出来，有人要生了。” 接生婆是个慈祥的老婆婆，在马车上听闻我的话，一直在唠叨我，说为什么不早点做准备，这样下去容易出人命……我说跟我没关系啊，老婆婆却说，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跟我有关系。看来就算是外表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也有不慈眉善目的一面。不过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了保住命，不管是大人还是婴孩，我被骂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终于到了阿燕的家里，还不算磕碜，毕竟夫人这么多年给阿燕的银子都不少了，补贴点家当还是应该的。阿燕她娘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肚子并不大，不像是马上就要生的样子。 “阿燕，你又麻烦夫人。”那女子咳嗽了一声，阿燕面露难色，说道：“我也不想麻烦夫人他们……” “跟阿燕没关系，是我硬要帮忙的。”夫人说着，叫接生婆，说道：“你看看，是不是马上就要生了？” 接生婆摸了摸女子的肚子，皱了皱眉，问阿燕：“怀了多久了？” “几个月……我也没算日子。” “怎么会感觉疼？我倒是觉得……”接生婆欲言又止，夫人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若是钱的问题，我能给够。” 接生婆摇了摇头，说道：“要是钱的问题就好解决了，但我向来不是为了钱才接生孩子。” “那是什么？” “你娘这是被人下了药，根本没怀孕。” “什么？！” 我凑到大婶跟前，拉起她的手，把着脉。大婶的脉搏断断续续的，她一直喊着肚子疼，我伸手准备摸肚子，却被接生婆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别乱动，这是病，不是孕。” “她懂一些医术的，让她看看吧。”夫人说道。 “大婶，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大婶点点头，我按了一下她的肚子，随着大婶的一声惨叫，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接生婆气愤地推开了我，我一下子坐在地上，愣住了。 “你干什么？！她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要让她受苦！”接生婆怒骂道。 “你娘被人喂了裂肝散。”我颤抖着站起来说道。 “什么东西？”阿燕问道。 “一种剧毒，吃完之后不会立马死去，而会一点点分裂肚子里的肝脏，直到完全破裂，碎成渣。” “谁会下毒？娘！是侵害你的人吗？！”阿燕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按如今的情况来看，快的话，只剩一个月，慢的话，只剩三个月。” 我没说完，阿燕就已经大哭起来，说道：“娘！我不能失去你啊！我只有娘一个人了啊！” 接生婆虽然一直对我掺和的行为很不满，但她也知道这是被人下了药，而不是怀孕，不过这就有疑点了，既然阿燕说大婶是被人强了，那也就是说大婶也以为自己是怀孕而已，又为什么会变成被人下药了呢？ “阿燕你别急，我出钱，去找能找到的最好的医师，给你娘治病。”夫人说道。 我想告诉夫人真相，可又不好当着阿燕的面说，只好轻声叫道：“夫人，您能出来一下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把夫人叫出去说话，但我知道夫人不会在意这些。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好说？” 我看了看屋子里，小声地说道：“夫人，这病治不了。我见过好几个因此殒命的，请过医师，什么样的医师都找了，有些骗了钱就走，有些看了一眼就直接推辞了，有些好好治了却还是没能挽回。毕竟这是毒，这根本不算病。” “就没有解药吗？” “夫人，江湖上最厉害的毒药名字里都有‘散’字，这裂肝散毒性强，制作简单，下药之后又不容易被发现，所以很多人用。至于解药，只有部分毒药有解药，据我得知裂肝散还没有制出解药。” “那怎么办？难道只能看着她娘死去了吗？” “夫人，我明白，阿燕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她想看到的一定是她娘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是突然被人下了药。但讲道义的人是不会对一个无辜的人下这样的剧毒药的，我实在是想不到阿燕她娘为什么会被人下药。” “能查出来吗？” “那就要看她娘有没有说实话了。这么多年，我都见过好几个杀手被人喂了这种药痛苦又缓慢地死去，没有人能阻止。” 我们回到屋子里，夫人叹口气，问道：“姐姐，你这几个月来，都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婶垂下眼眸说道：“没有，我当时确实被一个贼强了，可他完事就走了，也没有空下药。” “还见过什么人？” “没有了，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住，也许是我出去的时候被人下了药，而我全然不知。” “也许你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而你自己不知道。”我说道。 “我娘平常都是靠夫人给我的银两买菜什么的，娘身体不好，平常跟别人也没有什么往来，这附近甚至都没有邻里，娘根本没机会和什么人见面。” 这么一来真的很奇怪，大婶平常不跟人来往，除了被人强了一次以外没有见过任何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谋财害命的话，不可能给她下这么慢性的毒药，况且钱财一点都没少，我们根本没办法知道那个人的目的。 “离京城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个神医，只是来回要两三天的路程，我怕……”接生婆说着就不说了，我说道：“我去找，在哪里？” “大名府，那人姓郑，不知名，你只要去问了就有人会带你去找他，你就说是京城万民济的接生婆请他来，快去快回！” 我从常府借了匹快马就飞奔向大名府。夫人倒是怕我盘缠不够用，给了好些银子，甚至还有一张银票，但我只拿了银子就赶紧去了，一边赶路一边思索着这件事。 可惜的是，我任何一个点都想不通，不管是谁下的药，都找不到任何目的或者得到什么好处，我甚至都想象出凶手是因为想要娶阿燕但大婶不同意所以才下了药……但又有谁会死缠着阿燕不放呢？ 如今的奔波对我来说，不过是重温过去，何况从京师到这来也就几天的时间，以前为了追杀一个人，杀手甚至会经历好几个月的奔波日子，一路上的辛苦，一言难尽。 到了大名府附近，我随便找了家医馆，见医馆外面有一个老头，正坐在小桌子前打盹，于是我上前问道：“老爷子，请问郑神医在哪里？” 面前的老头子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问道：“谁叫你来的？” “京城万民济的接生婆。” “好，走吧。”老头子站起来，说道，“我去牵匹好马来。”我叫住他：“郑神医还在多远的地方？” “你面前。”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头子就是郑神医，等了一会儿，老头子从医馆后面牵来一匹马，说道：“上路！” 回去的路上我才庆幸夫人给了我这么多银子，因为这老头子吃喝都非常的讲究，像我为了省钱吃的粗茶淡饭在这老头眼里简直就是垃圾。路过驿站，他一定要喝里面最好的酒，还要了几个小菜，一些肉。我要了个最便宜的大饼，他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接着啃自己手里的大棒骨。 “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就不知道享福呢。”郑神医说道。 “我向来是劳碌命，没什么福分。” “我看可不一定，你看看你的面相，前半辈子是劳碌命，后半辈子是享福命，但是得认识对的人。” “我在常府里当丫鬟，不会认识几个人。” “哎，别说这么死，你怎么知道你就会一直当丫鬟呢？” 我没说话，不想说太多。毕竟这人我也不认识，万一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郑神医，而是假冒的，我要是泄露了什么，那不是自己招引祸患吗。 “姑娘，你原来是不是什么府的人？” 一些细碎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我是孤儿。” “你叫什么名字？” “遇星。” “遇府啊，难道你不是遇府的？” “难道每个姓常的都是常府的人吗？” 老头不说话了，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走吧，饭可以回头再吃，病可耽误不起。” 我擦擦手，走出了驿站，拍了拍胸口剩余的碎银，骑上了马。 ------------ 第十章 有些事情，回忆起来是恐惧，说出来是痛苦。但不回忆、不诉说，不代表那些事情就会消失。 它们只会在平凡的日子里让你一遍遍地想起来，有时出现在一些诗句中，有时出现在一些人身上，有时又会出现在梦里，等你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又回忆了一边。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孤儿，我知道，出生到四岁我都是在娘的怀抱中，被爹逗得咯咯笑，做错事也不会有人惩罚我，惩罚的只是那些下人。只是这样的好日子永远停滞在了我四岁的时候。 爹不是什么好官，他贪污受贿，帮助奸恶，干着百姓憎恨的事情，守着家里的宝贝千金。娘有着爹的庇护，也变得爱慕虚荣。她会和几个夫人一起上街，买着最贵的镯子簪子，用着最好的脂粉香粉，还时不时坏别人的好事。但即便爹娘在百姓面前都是坏人的形象，在我面前却十分的慈祥。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爹娘的事情被上报了皇上，皇上放火烧了府邸，当场斩首了爹娘，却没有杀我。我不知道是怜悯还是什么，但我还是应该感谢他。 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我听遍了民间对我的辱骂，也记住了我不受待见的原因。后来许无怨在街上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我，捡回了清莲会。许无怨虽然是个奸诈的滑头，但他获取消息的速度永远是最快的。他告诉了我我的身世，虽然我早就听过。他说我有很强的天赋，懂得怎么利用敌人的软肋将其击溃，但我也有个致命缺点——拒绝杀任何无辜的人。 可我不认为这是个缺点，相反，这应该是个好事。但在许无怨眼里，我只会因为这一个“缺点”而无法下手，会让自己多走弯路，甚至导致有些单子没有办法接，这样雇主就会不高兴，就会减少清莲会的收入。在他眼里，钱高于一切，雇主是天，他是人，我们这些杀手卑微如被他踩在脚下的尘土，更不要说那些被害的人。 他说过，“没有人是无辜的，所谓的无辜，只是你没有看到他们身上的恶行。他们在你眼里是无辜的，也许背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看到了他们对你没有恶意。” 我承认，许无怨说的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我始终对没有对我有威胁的人下过杀手，但我不能忽视的一条原因其实是我自己怕麻烦才不想杀那些人。毕竟我永远也不知道杀了那个人之后，会有什么别的事情牵扯出来，所以我宁愿之前麻烦点，也不愿之后麻烦更多。 郑老头看上去完全不像个神医的样子，一路上他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全靠说谎敷衍了事，他看我实在是不想说什么，就没再问。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接生婆见到这郑老头，好像浑身不自在，静悄悄退到一边，等着老头把脉。 “脉象紊乱，裂肝散，没得治。” 老头倒是说话一点都不委婉，急的阿燕在一旁直哭，大婶好似看开了，说道：“我早就想过自己死了怎么办，既然你们都在场，我也没什么好交代的，我只盼望阿燕能嫁个好人家，将来有人照顾……” “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给阿燕安排，可你这病……”夫人叹了口气，阿燕又说道：“多谢夫人，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夫人！” 我看不得这场面，只觉得心里闷得慌，于是快步走出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又勾起你什么伤心事了？” 老头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不耐烦地说道：“你不看病，出来干嘛？” “遇府就你这么个后代了，我怕你出意外呀。”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遇府的人，你别再说了。” “你老是骗我，我能不说吗？” “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骗你？” “呵！我要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行走江湖的？” “你一个医师，行走什么江湖？” “你以为你武功厉害就很强大了？医师怎么了，你是不是看不起医师，你说，你每次受伤难道自己医治吗？” “我在常夫人身边不怎么受伤。” “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没一句实话呢，我可不信常夫人把你从小拉扯到大。” 我没再说话，这老头究竟要干什么？ “算了，我告诉你吧，这妹子中的毒不是裂肝散，而是另一种毒。” “这不就是裂肝散的症状么？还有什么好争论的？” “哎，表面上看是裂肝散，实际上是夺魂散。” 我一愣，这个名字好久没听过了。 “听说过吧？我跟你说，我之所以不在京城待着，可不是因为我医术不行，我只是不想被叫去当太医。以前皇上找过我一次，我逃了，你要是如今去问，谁认识郑神医，所有人都会跟你说郑神医早就死了。” “可接生婆还是让我去找你，用这个名字。” “那是因为大名府那里有知道我的少部分人。不说这个了，夺魂散多厉害啊，比裂肝散还厉害，让人吃了它，就能暂时操纵那个人，这是多少歪门邪道想做的事情啊。” “那能怎么办？如今只能让她女儿守在她身边了，常老爷府里有规定，不能让外人住，常夫人不可能把大婶接回去的。” “你也可以守在她身边啊，你内力高，至少能在有危险的时候保护一下她们娘俩。” 我知道老头心里在想什么，也有些惊叹他的细腻。这是不易察觉的夺魂散，江湖上传闻只要让人吃了夺魂散，就能控制那个人的行动，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老头认为那个喂了夺魂散的人还是会回来的，所以要我陪着阿燕和她娘。 郑老头和接生婆好像有什么事情，两个人都不怎么正眼看对方，可老头是接生婆让叫来的啊。 “我回去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情了。”老头说完就要上马。 “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接生婆从手腕上把玉镯拿下来，递到老头面前，说道：“还给你。” “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了。” 老头愣了一下，面色如常地收起了镯子，抓紧了缰绳，说道：“后会有期。” 接生婆也很快地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女人在小屋子里陪着大婶，而大婶也看上去比我想的要严重得多，好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但我始终放心不下阿燕……”大婶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我能做的……只有……” 大婶好像再也喘不过气，阿燕在一旁都快哭不出声了，夫人看了也心急，一瞬间却都束手无策。 “遇星，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夫人问道。我为难地说：“能活到今天已经算久的了……” 话没说完，大婶就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我忙拉着夫人和阿燕躲开，阿燕可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从一旁举起一个盆子就放在大婶跟前，大婶哇哇地吐着血，我看在眼里，却没有丝毫同情。 “遇星！怎么办啊，你懂医术，求求你救救我娘吧！”阿燕哭着抱住我的腿。我咬咬嘴唇，说道：“这个我……无能为力。” 三个人看着大婶慢慢地咽了气，我倒是想切开大婶的肚子看看到底下了什么药，只可惜估计没有这个机会了。 阿燕逐渐哭得没声了，我倒是心里毫无起伏，只想着是谁会来操纵大婶。这么一想，就走了神，我和郑老头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如今已到了亥时，阿燕不可能愿意跟我们回去，夫人只好让我回去多叫几个人来守着。 ------------ 第十一章 我回到了府里，不知道背后的人打着什么算盘。若是仅仅为了害大婶，也用不着下那么毒的慢性药，若是下了夺魂散为了控制大婶的行动，好像也没有什么人一定要害的，或者说，凶手要害的人，我们不认识，大婶平常又是一个人在家，容易成为凶手的奴隶。 “夫人怎么还没回来？”我一进府里，刘春芳就高兴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夫人好得很，不用姨娘操心。” “那可不一定，要是出了事，老爷会怪罪我的，我不想担责。” “姨娘怎么知道老爷就会怪罪于你？难不成这事是你干的？” “什么？！我怎么会陷害夫人？” “那你说，你下药的目的是什么？” “你在说什么？” “算了，夫人早都告诉老爷了，夫人什么事情都会跟老爷说的，何况是这种事情。” 刘春芳没有说话，但我能明显地看到她眼中的恐惧。 “也许夫人会疏忽，但我们不会，更不要说老爷。即便姨娘怀了老爷的子嗣，老爷想要的也不过是姨娘肚子里的肉，而不是姨娘。” “你！你一个下人怎么敢跟我作对！”刘春芳想动手打我，但她估计想起了根本打不过我，于是语气一转，装可怜道：“哎呦……真是头痛死我了，老爷不在，你这下人就放肆了起来，我肚里的子嗣可受不了你这副模样，等到他长大了，你就等着受苦吧。” 我没理她，直接去叫了两个丫鬟，带了些吃的喝的，乘上马车去了郊外。 “阿燕，你……”我正准备说话，阿燕就说道：“让我再陪我娘最后一晚吧，我知道，天气热，也不能让娘一直在这放着……” “我们就在外面守着吧，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就出来吃点东西。” 阿燕抽泣着，没说话，我却在想着刘春芳的反应。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这女人有什么奸计，但我知道她最想要的还是老爷的偏爱，所以最想害的人还是夫人。 我们几个从屋子里走出去，夫人坐到院子里的石阶上，示意我坐过去，我乖乖走过去，坐下，夫人问道：“遇星，府里都还安定吧？” “安定，夫人，都好着呢。” “那就好，我就怕自己不在府里，刘春芳又做出什么事情……不过她想害的应该只有我，张四妹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老爷也没有对张四妹表现出什么偏爱，刘春芳不会傻到去招惹张四妹。而我只是个平民，和她地位相等，对她威胁最大……” 我听了不免烦躁，心想这刘春芳多该死，竟然让原本无忧无虑的夫人活得像宫里的嫔妃，天天想着怎么防着刘春芳。“夫人，别乱想，这不还有我们保护您吗？老爷那么偏爱夫人，刘春芳怎么敢乱来。” 夫人看向阿燕的方向，叹了口气，说道：“阿燕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碰见，你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这个人还是会来的。” “什么意思？” “夫人，郑神医说，大婶被下的是夺魂散，但我倒是认为，那个下药的人同时下了裂肝散和夺魂散。” “夺魂散是什么？” “夺魂散，很厉害的药，被下药的人会听从下药的人所有的指令，这药是禁药，功效也是我听说的，江湖上都这么说，我也没有见过。” “那……我明白了，你是说，凶手是想要控制阿燕的娘，所以下了夺魂散？” “是，但他用药用错了，裂肝散和夺魂散一起下，会让被害者死得更快，死得更难受。我不明白这一点，若大婶平常没有和谁有什么交集，又为何会遭如此黑手，这我实在是想不通。” “你可以叫上轩捕头来查查这件事啊。” “他？算了吧，这种平民百姓无故伤亡的事情，衙门才懒得管，更不可能让一个捕头来查，估计很多大官的事情他都忙不过来，怎么有空管平民百姓。” 夫人盯了我一瞬，说道：“你好像很讨厌他。” “夫人，实话说，除了老爷，我对别的做官的人都没什么好感，老爷对我们好，我们都心知肚明，其他的，我可不敢随便夸奖。” “有些官确实会贪污枉法，但不代表所有官都是这样的。虽然轩公子是个捕头，但他的为人我还是稍有了解的，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好似一个贪官。” “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我亲口说我是杀手，夫人会想得到吗？” 夫人叹口气，说道：“那如今的事情怎么办呢，阿燕不可能放弃找到凶手的，可她怎么能凭一己之力找到呢？” “我会尽力帮忙的，夫人。至少我会用我以前的想法去找那个人，若我是他，会怎么样做。” “可是……” 夫人还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苦苦等了一晚上，虽然带了不少吃的，但没有人有心思吃得下去，其实见惯了人逝世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吃得下去，但大家都不吃，我总不能自己吃吧。 天亮了，阿燕走了出来，日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好像要化成一张薄薄的纸，而她身上干涸的血迹，被阳光照得更加醒目。 “阿燕，吃点东西吧。”我上前刚说了一句话，阿燕的身子就一软，我忙搀扶住她，叫道：“阿燕！” 阿燕伤心过度，昏了过去，夫人忙叫我打道回府，叫两个侍卫来处理尸体。 “夫人，那个人估计还是会去，我倒是想蹲在那里看看能不能抓到他。”我说道。 “要不要叫丫鬟陪着你？” 我摇摇头说道：“死了人的地方，姑娘都害怕。以前我和死人打过不少交道，一个人去没事的，再说了人多容易暴露。” 几人乘着马车回去修整了一下，我洗了个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骑马奔向了郊外。 附近只有几间破房子，没有人居住，我登上其中一间的屋顶，躺在瓦片上，余光一直盯着大婶的屋子。 从下午等到了晚上，天有些黑了，我悄悄进到大婶的屋子里，点上了灯，伪装成有人在的样子，接着上了原来的屋顶。又等了一会儿，我肚子都饿了，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但我知道只有耐心才能等到那个人，所以我继续盯着大婶的屋子。 过了亥时，终于有一个人从黑暗处悄悄走出来，慢慢地、犹豫地走向大婶的屋子，敲了敲门。见没人答应，他回头看了看四周，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我连忙从屋顶上跳下来，凑到门口看，只见那人俯身贴近大婶的尸体，仔细地观察着，似乎一点都不怕。我想再凑近看，脚下却传来咔嚓一声。 那人猛地转过头来，我也不打算再偷看了，索性走进去，质问道：“你是谁？” 那个男子看上去岁数也不大，脸色有些苍白，眼里是满满的恐惧。“你……你又是谁？！” “我是大婶的朋友，怎么，难道你也是吗？” “我是啊，我当然是啊，我和她都好多年交情了。” “是吗，这是我干娘，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呢？” “她肯定说过！肯定是你漏听了！” “你看着年龄倒是像我干娘的儿子，可惜不是，倒是什么‘好多年交情’。”我冷冷地说完，一个箭步冲到他背后，狠狠地钳住他的右胳膊，可怜这家伙身子瘦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大侠饶命！我真的是她的——” “少废话！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进来进来有什么目的为什么给大婶下药？！” “我……不是我干的！” “叫什么名字？” 手下的人却没有说话，左手往地上狠狠地扔了什么东西，噗地一声浮起了一大团白雾，我的眼睛瞬间辣得睁不开，而手下的人也趁机逃跑了。 等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大婶的尸体在一边，那个人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而我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再来了。 ------------ 第十二章 放走了人，我十分自责，明明是唯一的机会，我却丢掉了，还差点瞎了双眼，真是失败。 回到府里，阿燕已经醒过来了，我都不敢看夫人和阿燕，见她们望着我，我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抓到。他放了毒气逃了，我……对不起。” 阿燕失望地垂下眼眸，夫人在一旁安慰道：“阿燕，没事的，我们肯定还是能找到的，他逃不了。” “可……那是唯一的机会……能够不用大动干戈，麻烦更多人……” 我看着阿燕的神情，心里有些烦躁，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阿燕，对不起，我本来已经抓到他了，可是没想到他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逃了……” “没事，我明白。” 阿燕又闭上了眼睛，我对夫人说道：“让阿燕休息一会儿吧。”夫人担心地看了眼阿燕，跟我一起走出了屋子。 “这件事情并不简单，遇星，你就去找找轩捕头吧，他对于这种事情很有经验，肯定能帮到我们。”夫人说道。 我想了一下，说道：“好。” 夫人见我答应下来，便说道：“你也快去休息吧，这几日都辛苦你了。要是阿燕有什么事情，你就来叫醒我。” 说完就回屋子了。我一个人站在庭院里，思索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由于以前的习惯，我睡眠一向很浅。夜半，我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半睁开眼睛观察。阿燕估计是睡好了，爬了起来，到桌上倒了水喝，接着又坐回了床上，看着窗户。 过了一会儿，我正准备闭上眼睛，却突然看到阿燕看向了我。 我的心里又出现了睡前的烦躁，我想到了阿燕的反应，可我怎么就没想到她最真实的想法？ 好在阿燕只是盯了我一会儿就又躺下了，我能保证的就是我睡在窗户下面，外面的月光再亮，我在的地方还是很黑，她不会看见我的眼睛是微微睁开的。 一觉睡到天亮，我爬起来，漱口洗脸，想着要去衙门找轩寂还要给夫人抓药的事情。阿燕还睡着，我刚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阿燕叫道：“遇星。”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能帮我倒杯水吗？” 我去给她倒了水，扶着她起来，她看起来很是虚弱，我伸手想看看她的脉象，却被她拍了一下手，接着她说道：“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我当然明白如今的阿燕在想什么，只是她不到时候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或者说，不到我说出她想要的真相之前是不会说出她的想法的。 “好，那我先走了，要去找轩捕头帮你查案。”我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嗯。” 阿燕草草地应了一声，我就出去了，心想着如今外敌没消失，内敌也出现了。 我戴了面纱，到衙门找轩寂。看外表我完全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根本不会是一个衙门追捕的杀手。有人进去通知了之后，轩寂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不是找轩捕头办案嘛。” “你就不怕被抓？你可是衙门的重刑犯。” “有轩捕头在，我怕什么？” 轩寂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问道：“什么事情？” “常夫人的一个丫鬟的娘死了，被人下了药，请你查。不过那个人的样子我已经记下来了，就看你愿不愿意帮忙。” “百姓的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忙。不过这种事情，得进里面去说。” “那当然没问题，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轩寂皱眉看了看我，说道：“跟我来。” 到了轩寂的屋子，我不由得感叹可真简陋，正中央是一张木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和一些记录案子的纸张，东面是一张床，上面的棉被也是很薄很破烂，枕头已经被睡出了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们前脚到，有一个画工后脚就来了，手上拿着笔，背上背着画板。 “堂堂轩公子竟然住在这么破的地方，难道你府上没有好的被子枕头吗？” “办案要什么好的被子枕头？我宁愿睡到桌子上。” “轩府的人，这样的日子过得惯？” “别讨论这些了。”轩寂似乎有些不自在，问道，“只有你一个人记得那个人的相貌吗？” “当时只有我去抓了他，可惜他逃跑了。” 我讲述了事情经过，包括用的什么药，有什么效果，要多详细有多详细，轩寂对我的描述很满意，但还是不足以抓到那个人。 “京城往来的人太多了，若是光凭借长相来抓人，不知道要抓到什么时候。我倒是希望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个人亲自现身。”轩寂拿下画工画的人，挥挥手，让画工离开了。 我摇摇头说道：“不可能，他已经侥幸逃了，不可能再上当。当时是我的疏忽，没有看到他手上的粉末，若我当时防范住了他的阴谋，如今也不会遭受怀疑。” “怀疑？” “阿燕怀疑我，只是没有说出来。” “她都没有什么表现，你别想多了。” “不，”我认真地看着轩寂，说道，“我们从小生活的环境逼迫我们注意每个人的一言一行，包括任何眼神或者笑意，若是一不留神，就会很容易死。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日子，不必劝慰我只是想多了，我宁愿想多点，才能保住性命。” 轩寂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相信你，这件事情我会尽力帮忙，这几日就陆续派人张贴通缉令。” “多谢轩捕头。” 我笑着要走，轩寂忽然拉住我的胳膊，说道：“以后不要这么贸然来衙门了，去轩府就好。” 我愣了一下，笑道：“好。” 轩寂还是很虚伪，府里当然舒服了，什么都有，冬暖夏凉，我不过是个让他回府睡好觉的借口罢了。 “你要回府吗？”他问道。 “要去给夫人抓药。” “我跟你一起去。” “你抓药给谁？” 轩寂瞥了我一眼，说道：“给一个病种的百姓帮忙，总之不会用公款，你就放心吧。” 这话说得好生讽刺，不过我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我相信轩寂本身是善良的，但我不能够完全相信他说的就是他做的。 从药铺分开，我回了府，在厨房给夫人熬了药，端着药去夫人屋子的时候，阿燕从我们的屋子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面色苍白，看到我，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走了过来，叫道：“遇星，等等我，我来帮忙。” 阿燕嘴上叫着帮忙，身子却是扑过来的样子，我瞬间明白她的用意，往后撤了一步，右手稳住药碗，左手扶住了阿燕。 “小心点。” 我盯了她一瞬，松开了左手就走进了夫人的屋子，林华在教夫人读诗，闻到这药味，差点晕厥过去。 “林华，你要是呆不惯就回屋吧，等药味散了一点再来。”夫人说道。 “不，我闻得惯，多谢夫人。” 看着林华憋气的样子，我翻了个白眼，对夫人说道：“阿燕的事情我已经告诉轩寂了，他会派人去张贴通缉令。” “好啊，能帮忙就好，我就跟你说了轩捕头的为人一定很好，他经常帮百姓做事呢。” “当然当然。”我笑着应和。 阿燕并没有从庭院进来，我对夫人说道：“我去看看阿燕。”夫人点点头，我就走出了屋子。 ------------ 第十三章 我慢慢地推开卧房的门，看见阿燕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我轻轻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厌恶地说道：“你不要过来！” “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清楚，害我可以，其他人就不要想了。” “你为什么没有抓到他？！为什么？！” “这点确实是我的疏忽，但我也因此差点瞎了眼。” “你不要找理由！你就是故意放那人走的！因为你是杀手，那个人肯定也是杀手！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我知道如今跟阿燕讲得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她心里的我早已经不是常府的人，更不是能帮她的人。“你若要真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 我起身就走。阿燕忽然扯住了我的衣袖，骂道：“你杀了那些人还不够，还要杀了我娘！我要去衙门告你！” 我甩开她的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阿燕浑身一颤，害怕地松开了手，跪在了地上，喘着气，却没再说话。我看着她的样子，说道：“既然知道我是没被抓的杀手，还对你有善意，就不要胡搅蛮缠。” 我出了门，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容到了夫人的屋子。“阿燕过一阵子就能恢复了。” 我并不担心阿燕会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反倒认为她提早暴露出问题还对我有好处。一个人真实的样子应该看他在遭受重大打击之后的反应，那时候才是原本的面目。 阿燕短时间内并不会恢复，不管是情绪还是想法，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提防着她。她的雕虫小技顶多会伤害我的皮毛，但我相信她总有一天能想清楚，帮她的人是谁，害她的人又是谁。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渐渐感到日子有些乏味了，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日子反倒是我最应该珍惜的，乏味代表着安全，我不用东奔西跑地躲避追杀我的许无怨，更不用担惊受怕，毕竟夫人和老爷还是能包庇一下我。 只是我发现，林华好像越来越不听话了，常常夫人定好的时间要他教学，他就跑得没影了，等过了这个时候才回府，一天基本上教不了几下，就休息去了。我问夫人：“这林华每天都去干什么？” “他说是有一户人家要他教书，可没钱交给他，他看了心疼，就想多教一些东西。” 这种听起来就不是实话的，夫人却选择了相信。“夫人，林华不是什么好人，您可得防范着点。” “再看看吧，再看看。” 夫人总是给每个人都有更多的机会，包括我，若我这样的人，在别处肯定是被交给衙门处置的，可夫人留下了我，还十分相信我。 好在夫人不打算让我嫁给林华了，她反倒开始操心阿燕的婚事。只是身边也没有几个男子，更别说合适的了。再说最近阿燕遭遇变故，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关心这些，于是夫人只好作罢。 一日夜半，我久久没有睡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门开合的声音，位置正好是林华所在的屋子。我爬起身，开了一条门缝去看。 林华偷偷摸摸地出了门，他这么晚出去干嘛？门口都有侍卫，不可能不告诉夫人他的行踪，难道他根本就不出去？ 我回头看了眼熟睡的阿燕，跟了出去，林华穿过庭院，穿过荷花亭，最后到了花园里。 刘春芳身着一件我没见过的素青色长裙，宽大的裙摆也遮不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她见到林华，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才来？” “有些睡过了，忘了时——” 刘春芳突然抱住林华，我惊得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静静观察。 “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刘春芳说着，开始低声啜泣起来，林华似乎也没料到刘春芳的动作，惊异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只有你能帮我除掉常凤了……”刘春芳直起身子，两条手臂紧紧地勾着林华的脖子，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月光洒在刘春芳的双眸中，竟让我差点失了神，更不要说林华了。 “什么……”林华的脸离刘春芳越来越近，在快要碰到的一瞬间，刘春芳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只要……只要你帮我除掉她，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把老爷给的银票都给你，金银首饰都给你，什么都行……” 林华那双桃花眼看着刘春芳，似乎在怀疑。“什么都听我的？” “是，什么都听你的。” “好，”林华微微昂起头，说道，“你要我怎么除掉她？” “我给你药，”刘春芳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香包，塞进林华手里，说道，“这是剧毒的药，但药性不会很快挥发，你要记得下完药之后赶紧逃离，否则容易被怀疑。” 林华掂了掂手上的药，说道：“我尽力吧，反正常凤那药味儿我是闻够了，该送她上路了。” “谢谢你，谢谢你……”刘春芳又抱住了林华，林华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好了，我该回去了，你保重。” 林华快速往回走，我躲到一根柱子后面，看着两人渐渐离开花园，叹了口气。 ------------ 第十四章 林华想害夫人，没那么容易。我叮嘱厨房的丫鬟们一定不要让林华帮忙，虽然她们有些疑惑，但还是听了我的话。夫人喝的水是我烧的，这我可以保证没有问题，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他是否会在给夫人教诗的时候下药。而我如今没有办法确定他给夫人教书的时间，也许在那时我刚好出门给夫人抓药，或者去轩府打听一下罪犯的下落。 “夫人，我昨晚看到林华和刘春芳在花园见面，刘春芳想要陷害夫人，夫人无论如何都不要吃或喝林华给的东西。” “林华怎么会听刘春芳的话？” “可我亲眼见到——” 我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就进来一个人。林华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夫人，说道：“夫人，咱们去花园转转吧？” “好啊，今天是不是该教宋词了？” 我看着夫人，叫道：“夫人，我——” “你去找轩寂问问情况吧，我没事的。” 我冲到我和阿燕的卧房，坐到阿燕的床上，说道：“夫人可能有危险，你不能不救。” “什么危险？” “林华想要害夫人，我要去问问你娘的事情，你最好跟紧夫人，不要让林华有下手的机会。” “他为什么想害夫人？” “刘春芳指使他下药，事不宜迟，快起来！” 阿燕似乎很不情愿地起来，我知道她对于夫人的安危还是很操心的，但她的模样却让我感到心慌。 我快速走出了屋子，经过林华和夫人的时候狠狠地瞪了林华一眼，林华往后退了一小步，愣了一下，才又跟夫人开始谈论。 为了让我方便出行，夫人专门给我安排了几套男装，当然是做过改动的。这些衣服倒是更像我以前当杀手的时候穿的衣服，也更合身，丫鬟穿的女子装反倒不适合我，真是古怪。 骑马到了轩府门口，侍卫进去报告，出来的时候让我进去，顺便牵走了我的马。 这是我第一次来轩府，里面只有几个侍女，不过想想轩府原来的主人都已经去世了，留那么多侍女也没用。 轩寂从里面走出来，说道：“进来吧，请你喝茶。” 轩府里没有很富丽堂皇，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小气。厅堂内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简单的茶具，好像就是普通人家会用的茶碗和茶壶，若光看这个，不会有人猜出这是大户人家的茶具。 两人面对面坐下，轩寂边倒茶边对我说道：“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戴面纱了。” 我摘下面纱，看了眼仿佛在嘲讽我胆小的轩寂，问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轩寂摇摇头，“没有。我下了命令，几乎找遍了京城的人，每天进来出去的人也会挨个排查，只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我轻轻地叹口气，说道：“你叫我喝茶，我还以为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说。” “没有别的事情要说就不能请你喝茶了吗？”轩寂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茶壶，把茶碗端到我面前，“不过确实有点别的事情要问问你。” 我想了想，应该出了清莲会的事情就没有别的了。 “安然已经在牢里关了很多天了，该说的基本上都说了，只不过每次提起你的时候，他似乎都不想说。好在是我审问的他，所以什么事情都没必要隐瞒。” “只有你审问吗？” “对。” 接着轩寂看着我，问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的？” “没有，”我摇摇头，“什么时候他才能被放出来？” “你想见他？” “我只是想让他自由。” 轩寂观察了我一会儿，随即从一旁拿过来那把刀，说道：“这东西还是给你吧，我拿着没用。反正这把刀也没用了，原来只是为了抓到人而已。” 我看着桌上的刀，什么都不想说。轩寂坐下来，说道：“喝口茶吧，这我自己种的，你尝尝行不行。” “我不会品茶。”我低着头说道。 轩寂自顾自喝了口茶，说道：“你要是想见他，我就带你去见，不过不能让衙门知道你的身份，你戴上面纱，我会跟他们说你是我远房表妹，否则他不但得不到自由，你还被抓进去。” “好。” 我何尝不想见安然？只是我将他当做过去，而不是存在于我的将来。 “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见他，也不问他的事情？” “我以为他死了，可是他竟然还活着，还暴露了清莲会的事情，”我握紧了拳头，说道，“我不能说对清莲会是忠心耿耿，但他做的事情与忠不忠心无关，他暴露了多少杀手，让杀手们本来就不安定的日子变得更糟糕，这是换谁都没有办法原谅的。” “仅仅如此吗？” “难道还不够严重吗？”我看了眼轩寂，叹口气道，“算了，反正你也不明白。” “我能理解，只不过我以为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有些人有些事情，过了那个时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该不会是干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阿燕的事情没有进展，我就走了。” 我起身要走，轩寂却说道：“有些事情假装忘了是没有用的。” 我没有理他，快步走了出去。 ------------ 第十五章 我紧紧地盯着林华三天，三天后，他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已经沉不住气。 “夫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端着茶从林华面前经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总是教夫人这种悲伤的词，还不如不教。” 林华看了夫人一眼，夫人倒是什么话都没说，好像假装没听到我的话。 “遇姑娘，这些词即便悲伤，可也有它们的价值——” “你教些高兴的诗词不比这些好？夫人又不是要考秀才。” 林华猛地站起来，说道：“你为何对我如此不满？我教的是夫人，又不是你，夫人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 “林秀才，你别急啊，若你真是为了夫人好，为何不把腰间的香包拿出来看看呢？” 林华有些震惊地看着我，说道：“我的香包为何要给你？” “不是给我，就拿出来看看。” 不等他回答，我快速地扯下他腰间的小香包，说道：“这香包有些似曾相识啊，好像是刘姨娘那边的。” “你胡说！市场上的香包多得是，刘姨娘那边的香包是什么样子，我又没见过！” 我拆开香包，将里面的粉末倒在夫人面前的水杯里，里面的茶水瞬间泛起白沫，过了一会儿白沫消散，茶水又像什么东西都没放一样。 “这不是你想做的事情吗？你来亲手给夫人喝下吧？” 林华浑身颤抖着，狡辩道：“你不要胡说！这是我自己治病用的，你别乱给夫人下药！” “好！既然是你自己的要喝的药，那你就喝了吧！” “没到吃药的时候，我为何要喝？” “林华，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大家心里都明白。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甚至还想把遇星嫁给你，却没想到你如此对我。”夫人说道。 “我……我做什么了？！你们……你们有什么证据？！” “你前几日半夜出去花园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难道还要我再复述一遍吗？”我说道。 事到如今林华已经百口莫辩，只能装可怜道：“都是刘春芳逼我的，我也没办法。她说若我不做，就会杀了我，我实在是没办法才同意的。” “你以为她真的会给你好处？等你杀完夫人，解了她的仇，最后查也只会算到你头上，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夫人真的没了，老爷会多生气？” “我错了，请求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华跪在地上，朝着夫人磕了几个头，夫人皱着眉，说道：“我是愿意给你机会的，可若刘春芳觉得你碍眼，把你杀了怎么办？” 林华慢慢抬起头，说道：“要不然夫人……把我送走吧！” “送你去哪？” “远远的地方，哪里都好，只要离开刘姨娘……” 夫人看着我，已经拿不定主意了。这种人当然不能留在常府，甚至不能留在人间，我看了眼林华卑微的样子，说道：“这种事情一败露，你自己也清楚结局。在我看来，如今没有比让你死更好的办法了。” 林华的身体一震，对着夫人再次磕头道：“求求夫人不要让鄙人死！鄙人还想活命！” “遇星，别吓他了。要不麻烦你送他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夫人看着我。 “当然可以，夫人，只不过要送到哪里？” “老爷在莱州有认识的人，让他过去到人家府上教书也好。路途遥远，派遣侍卫去我也不放心……” “没问题夫人，包在我身上。” “你到莱州之后，一定要记得去找山府的山老爷。你就说常胜找他，麻烦他收留林华这个书童。” 我点点头，夫人接着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林华看上去很惊恐的样子，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我走。我到常府的后院马厩里，正准备牵两匹马，问林华：“会骑马吗？”林华摇了摇头，我叹口气，只牵了一匹马出来，暗骂了一声废物。我对林华说道：“定好规矩，上马之后，抱好我的腰，若你不安分，半途从马上跌下去，我可不负责拉你，你自己去莱州拜访山老爷。” 林华惶恐的点点头，我先上了马，拉他上来，夫人目送着我们离开。我身上倒是有不少夫人给的银子，还有银票，但我不能确定这一路上会不会有盗贼。 出了常府，还没走多远，林华就露出了原本的面目。他抱着我的腰，突然开始有点游走的趋势。我恶狠狠的说道：“你再动一下就把你两条腿两只手全部都打折。” 林华笑了笑说道：“姑娘你多虑了，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我劝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等到没到莱州府，你就已经死了。” “是，姑娘说的都对，可我哪儿敢呢？” 这么一威胁，林华倒是没有再动来动去，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又说想要解手，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出了京城，到了一处荒郊野岭的地方。 “我警告你，要尿快点尿，不要磨磨蹭蹭的，路上没有多少时间给你耽误！” “遇星姐姐，你别急嘛，人有三急，你这会儿还不能等一下嘛。” 我等了一会儿，他抱怨道：“怎么这一次夫人都不让我们坐马车出来？这一路上颠得我腚疼，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要不是有你在呀，我都不知道这一路上我要怎么过来呢。” 我皱眉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一冷，林华提起裤子，转过身来说道：“说真的，你就没有打算去干别的活吗？你学过那么多诗词，也能给大户人家教书了。” “我不是这块儿料，”我斜睨着他，“赶紧上马赶路。” “哎呦，好姐姐，我饿了，能给我点饭吃不？” “没钱。” “怎么会没钱呢？夫人不是给了不少吗？” 我愤怒地看着他，上去就是一脚，林华被我踹倒在地，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愿起来。 “你少装死，赶紧起来！” “我动不了了我动不了了，遇星，快拉我一把……” “夫人只告诉我要送你去莱州，可没说要我保你的命，你想要害夫人，夫人反倒饶你一命，你怎么还不知恩图报？” “我……我错了，可我真的起不来了！” 我上去又是一脚，骂道：“起来！” 林华见我丝毫不留情面，只能爬起来，接着又耍赖道：“可是好姐姐，我真的饿了嘛，夫人给你那么多银子，你就花一点又如何？要不，你买点好吃的，给我剩一点儿也好啊。” 我实在是不想再搭理这个人，拎起他的领子就往马背上拽，林华大叫道：“姐姐饶命！姐姐饶命！” “闭嘴！” “遇星！” 一阵马蹄声传来，我回头望去，轩寂正骑着马朝我奔来。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道。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轩寂身后还有一位姑娘，正轻轻地扶着轩寂的腰，朝我们看来。 “我去青州府送送这位姑娘，她家里人委托我带她去见亲戚。你呢？” “我去莱州，把这个书童放下就回来。” 轩寂看了看林华，笑道：“那正好啊，我们一起走吧，反正也顺路。” 那个姑娘我见过，是林府的大千金，林含。如今看到林华，不知道林含有怎样的想法。 “路途遥远，你们怎么没有乘马车呢？”我问道。 “真不巧，林府的马车都被借走了，姑娘说颠簸点也没关系，我们就直接出来了。” 我看了看林含，她朝我微笑着点点头，好像看到了朋友一样。 “林姑娘，你们原来府上的这个书童可不怎么听话，甚至还想要加害常夫人，不听话，我就把他送走了。” 林含瞥了一眼林华，微笑着对我说道：“常夫人真是好心，居然没有要他性命，要是放在林府，他都不知道被千刀万剐多少遍了。” 一行人就这样上路了，从京师过去，先到青州再到莱州，路途甚远，我实在想不到林含这样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受得了这样颠簸的辛苦。不过一路上她确实什么都没有抱怨，而且很听轩寂的话，轩寂让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一路上倒是省了不少钱，轩寂平常对自己要求都很严格，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应该不会对林含有过多的优待。 可奇怪的是轩寂对着林含好像总是不开心的样子，一副严肃的面孔，让我看了也倍感压抑。但我又想起当初一见他，他也是这副模样，我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华安静了很多，也许有什么把柄在林含那里，也许是因为轩寂是捕头。总之路程虽然遥远，但我们还算平静和谐，一路上没有人说什么话，更不要说有什么纷争了。 到了青州之后，轩寂林含就和我们分道扬镳了，不知为何，我看轩寂和林含倒很般配的样子，也许林老爷早就有了打算，可姻缘这种东西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啊？”林华在他们走了之后又开始叨叨了。 “反正在到达莱州之前你是饿不死的。” “好姐姐，你就下马给我买个鸡腿吧。” “我买个人头给你你要吗？还吃鸡腿，出来哪有那么好的待遇？” 林华没有说话，跟在我后面，我牵着马，一路上询问，终于到达了山府。 ------------ 第十六章 莱州府的山老爷对我们很热情，对林华也很好，虽然我很想提醒他要小心林华，但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我们在山府吃喝了两顿，第二天一早我就准备走了，山老爷让我问常老爷好，拉着我扯了几句常府的家常，就去忙事情了，我见状也只好赶紧走了。 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就非常顺利，没有了林华的阻碍，我甚至哼起了小曲。这来来回回十几天在路上，也不知道阿燕那边怎么样了，更不知道轩寂派出的人有没有找到那个罪犯。不过我更想知道，安然什么时候才会从牢里放出来，或者什么时候轩寂才能带我去见安然。 回到京城的路上，我要路过青州，在青州的驿站休息时，我叫了几样小菜，叫了一碟牛肉，还有一小盅烈酒，就坐在一楼慢慢享用。这里是青州最大的驿站，一天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很是热闹。然而就在这群人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我打算叫他的时候，他也看向了我。 “遇星？你这是在回去的路上了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不是应该早就回去了吗？”我问道。 “唉呀，别提了，”轩寂坐了过来，看上去很是无奈，“林姑娘说她就在这里办两天事，要我到时候把她带回去，我心想这姑娘也不会武功，一路上无依无靠的，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到京城吧，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那她什么时候办完事？” “刚巧就今天。这几天在外我都一直睡在驿站，这地方热闹，任何时候都有人来，吵得我睡得一点也不好，我带的盘缠本来就不多，这几天都快用完了，但愿她身上还有。” 我听着轩寂抱怨着，笑道：“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去了，我觉得那姑娘还不错，看起来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轩寂点点头说道：“或许吧，又有谁能知道呢？” 轩寂也才刚刚吃完饭，他等我吃完，也陪我喝了一会酒，两人就骑马去找林含。 林含上了轩寂的马，坐在轩寂后面，抱着轩寂的腰，就像来时一样。我看了只觉得好笑，对轩寂说道：“怎么能让人家一个弱女子坐在后面呢？你应该坐在她后面，环着人家，这样又稳又安全。” 轩寂严肃着脸说道：“那怎么能行？还是让林姑娘坐在我后面。” 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轩寂在想什么，不过反正这一路也没有什么危险，就这样吧。 接下来的几日又像当时去时一样，大部分时候大家都不说话，林含知道轩寂花的钱多，自己立马掏出银两来请轩寂吃饭。可惜的是不包括我，要不然又能给夫人省下一些银子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我们本来就不熟，没必要出现利益瓜葛。 快到京城时，我们在一家小客栈里休息。已经是亥时，天都黑了，星星特别的亮，特别的多。我不知道为何一直睡不着，就走出门到客栈的小院里看星星。轩寂怕林含出什么危险，就打算让我和林含睡在一间屋子，可是林含似乎心高气傲，一点也不愿意理我这个小丫鬟，于是只好三个人都分开睡。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有时候人确实是这样，巴结比自己厉害的人，贬低比自己弱的人。我与林含之间，差了一整个家族。 我躺在庭院中的木椅上，虽然身下硬邦邦，可一点也不打扰我看星星的兴致。听闻背后有脚步声传来，我问道：“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出来走一走。” 轩寂坐在我旁边的木椅上，我瞟了一眼他，他倒是没有看天，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你还想见安然吗？” “当然想，为什么不想？” 轩寂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常常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但若是你不愿意告诉我你与他之间的事情，那我还是最好不要问，除非等到哪天你愿意亲自告诉我。” 我沉默了一阵，说道：“他是个好人，只不过不是我的人。” 轩寂倒了一杯凉水，说道：“带你去见他，可以，不过如今你还是犯人，也不知道常老爷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把你保下来，只能看什么时候人少再把你带过去，以免暴露。” “多谢你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该不会一直在常府当丫鬟吧？” “我不知道。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归宿，对于我来说，相比其他人，我的结局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常夫人有没有问你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她差点要把我嫁给林华，但我也不怪她。常夫人涉世未深，很多事情只看到表象，其他的还需要别人指点。我现在根本没有想要嫁人的想法，毕竟根本没有心上人，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嫁给一个不了解的人，或者夫人很认可的人。” “确实，你得先保命。” 又沉默了一会儿，轩寂起身说道：“我先回去睡了，你也尽快，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没有搭话，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大概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慢慢的上楼睡觉。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已经到了快入秋的时候，但日头还是很毒，轩寂他们带的水不够，我只带了自己足够喝的水，于是只好去路过的人家问。这么一折腾又晚了几个时辰，直到子时我们才到了京城。 四周都是民宅，我们下了马，慢慢地牵着马走，林含一直紧紧的挨着轩寂，生怕自己被陌生人劫了色。走着走着，轩寂突然停下来，转头问我：“都好晚了，我先送林姑娘回林府吧，你自己回常府能行吗？” “京城我熟的很，你放心吧。” “那就好，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救你。” “你还是保护好林姑娘吧，我的身手你也知道。” 说完我就走了。林府和常府不是一个方向，轩寂也应该送林含回去，说不定大晚上的还能发生点什么英雄救美的事情。 回到了常府，他们都睡了，侍卫悄悄地把我放进去，我牵着马到了马厩，到房间轻轻地躺下。府里总算走了一个麻烦的人，不过还有刘春芳那边需要解决。 我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赶紧起来，洗了把脸，漱了口，就去找夫人报平安。 “遇星，路上没发生什么意外吧？林华送到了吗？山老爷那边怎么说？” “夫人，路上一路顺利，林华送到了山府，山老爷照顾我们很周到，还让我向您还有老爷问好。” 无论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累坏了吧，出去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你的音讯，我也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给你的银两够不够。” “我还剩出了好多呢，多谢夫人，我现在就把这些银两都给你。” “你拿着吧，反正放在那里早晚要花。” “多谢夫人。” 夫人在一旁叹了口气，我这才意识到哪儿都没有看到阿燕，于是我问道：“阿燕最近怎么样？” “阿燕太思念她娘了，这两天正好去墓跟前看看。” “没有别人跟着一起去吗？” “我叫了两个丫鬟跟着，大概今日下午就会回来。” “那就好，我总是担心阿燕会出什么岔子。” 大婶的墓当时被夫人安排着埋在了一处半山腰，那里还算平整，也没有什么人上去打扰，想给大婶一份宁静，阿燕也好上去看望大婶。 阿燕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我，愣住了。我看着她，她脸上尽是憔悴和沧桑，没想到一个月没到的时间，阿燕已变成了这样。我什么也没说，反倒给她打了热水，让她洗澡，她也没说什么，乖乖地去了。夫人见我们两个不自然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阿燕对于我没有找到那个凶手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没办法怪罪她。” 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事情确实没办法怪罪，你要小心一点。” 我点点头，夫人就转身出去了。我走到我和阿燕的屋子，敲了敲门。没人应答，我知道这是阿燕允许我进去，便推开门走了进去，问道：“这几日怎么样？” 阿燕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很好，夫人也很好，我们倒是比较担心你。” “这种事情我以前干得比较多，也比较有经验，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我也能摆平，还能欣赏景色，还能遇到不同的人，其实有时候想一想还是挺有乐趣的。” “那就好。” 又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阿燕终于开口了：“遇星，以前的事情我对不住你。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因为娘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失去她，自己就成了孤儿，于是我把火气撒在了你头上，我以为是你放走了那罪犯，是你将唯一的机会放走。可我忘了你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成了孤儿，自己摸爬滚打了那么久……你不在的这些天，我竟然很想你，想念以前我们一起说话的日子，想念你教我做香包的日子，想念你在我干活的时候帮助我。你走了之后，那些丫鬟都不愿意帮我干活，有时候一间屋子我要打扫一整个下午才能把边角全部都打扫完。我没有人能说心里话，我也不敢去打扰夫人……”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你以后就会明白，光靠别人说是没有什么用的，很多事情等你自己去亲自体会，你才能知道真正的意义。先不说这些了，反正你以前的事情我也不能怪罪你，你发火就发火吧，反正我都能承受。” “遇星，谢谢你。” “没事的，我相信罪犯很快就会出现，轩捕头能把他捉拿归案的。” ------------ 第十七章 能和阿燕把误会解除，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至少这样在府里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这天我才服侍着夫人喝完药，夫人就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这个月回来过两次，第一次呆了三天，第二次呆了五天，第二次的前两天都在张四妹那里过夜，期间还去看了一次刘春芳，我怕我在府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夫人怎么能这样说呢？小妾永远是小妾，妾侍永远是妾侍，怎么能和正房比呢？” “遇星，我都明白，别看张四妹平常安安静静的，话也不说，也不闹什么乱子出来，可我真的会担心哪一天突然对我造成威胁，我也没有提前做好防范，要是到时候真的被害了，我也只能怪自己。” “夫人别乱说，夫人永远都会平安的，我永远都会保护夫人。” 夫人正要说话，就有侍卫来通报：“轩捕头来了。” 我看向夫人，夫人直接对我说道：“你去见他吧，肯定是来找你的，若有什么别的事情再来找我。” 我快步走到庭院里，看见刘春芳正挺着个肚子和轩寂搭话，我上去就问：“有什么事？” 刘春芳恹恹地看了我一眼，走开了。轩寂看了她一眼，对我说道：“正好是早上，没有什么人去衙门，我带你去见人。” 我一愣，没想到这么快，于是赶紧说道：“我去跟夫人说一声！” 我跑进夫人的屋子，说道：“夫人，我去一趟衙门，没什么事情，就去见个人。” 夫人点了头，我就往外走，带上面纱，紧紧地跟着轩寂。轩寂瞟了我一眼，说道：“我希望你在衙门那里不要露出什么马脚，这样对谁都好。” 我点点头，说道：“我不会暴露的。” 一路七拐八绕的，总算是到了衙门，我很平静的跟着轩寂到了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在一个还算宽敞的牢房里，看到了关在里面的安然。 “我出去一会儿，等我进来的时候，你们务必要把话说完。” 四周其他牢房里没有犯人，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里面的草垛上，直直地看着我。 好几年没见，他已经从稚嫩的少年长成了沧桑的青年，脸上分明的棱角让他变得更迷人，不过唯一不变的，是他眼里从未黯淡过的光。 “好久不见，遇星。” 我点点头，说道：“是好久不见。”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当然也没有在看我，我靠着墙，坐在牢房外面的地上，贴着牢笼，他也坐了过来，一只手不安地扒着柱子，一瞬间，安静的牢房里只能听得到我们两人的呼吸。 “你过得怎么样……还在当杀手吗？”他问道。 “在给常夫人当丫鬟。” “我这几年……” “你的事情我有听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的打断了他的话，总之就是不想听他说过去发生的事情。 “还打算嫁人吗？” “不知道，以后再看吧。” “我以前给你的石头片，还在吗？” “……” 安然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等了一会儿，我还是没有说话，于是叹口气道：“扔了也好，反正也不是值钱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安然突然把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左手，我一惊，他认真地看着我，说道：“人们常言左耳连心，我拜托轩捕头买了对耳坠，我想你能戴上它们……” “习武之人从不戴首饰。” 我抽回了手，说道：“我今日来就是看看你活着没，既然早就说了不见面，我已经是破例了。” 我说完就往外走，安然在后面叫道：“遇星！” 我回过头，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替我谢谢常夫人。” “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说完我就快步走了出去，轩寂倒是疑惑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没说什么，他也没问什么。 回常府的路上，轩寂问道：“是不是不太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他确实应该被关起来。” “我是说，以前的事情会不会让你想起来，不高兴。”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难过的话也就当时一阵子，以后就不会了。” 轩寂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我总觉得你会很难受，所以一直犹豫要不要让你去见他。如今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就放下心了。” “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不遍地跑的都是么。” 轩寂哼了一声说道：“你想得倒是挺开。” 到了常府门口，轩寂提醒道：“虽说这几次你去衙门或者出去都没有什么人在意你，但还是要小心为慎，毕竟这是京城，不是什么小地方，还有，常老爷的权力并非你想的那么宽泛，能在皇上身边做事的人，并不一定能得到很多本身职务外的权力。你要是不小心被人举报了，我可是要亲手把你抓紧去的。” 我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轩寂说完就走了，我走进常府，阿燕就跟我说道：“你走了没多久，李知府就来府上走了一趟，问夫人府上丫鬟的事情，估计你的事情已经有人暴露了，但消息还不多，李知府什么也没问出来就走了，叮嘱夫人要小心。” “那就好，不过我不敢确定自己还能安全多久，万一真有人来抓我，我也只能逃了。” “这种罪名，要关多久？” “不是关多久的事情，而是直接砍头。” 阿燕一惊，咬咬嘴唇说道：“我以为坐牢已经是最痛苦的了……没想到……” “没什么的，若真被抓了，死了不比坐牢痛快吗？” “遇星，你为什么就是杀手呢，为什么不能是个普通的丫鬟呢？” 我叹口气，拍拍阿燕的肩膀，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没有什么可惜的。” “可是……” “反正我们如今只要先照顾好夫人就是，若有什么事情牵连到你们，我肯定会先走的。” ------------ 第十八章 李知府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对于每一件案子都会非常严谨，不允许任何一个犯人从自己眼底挣脱。若我真的不幸被他盯上了，我可能就真的完了。 但所有的事情都有转机，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而且我并没有特别的恐慌，毕竟也不是我自己想要走上这条路的，可我好像也怪不了任何人，若一定要怪的话，就只能怪我爹娘，不过如今不管怪谁都没有什么用，我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在常府的日子单调且枯燥，但我从未感觉到危机。就算是刘春芳找我麻烦，我也并不觉得对付不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轩寂突然匆匆来到府上找我，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段日子陆续有清莲会的人被抓到衙门，李知府一一审问了他们，我也在场，当时其中有一个人供出了你，但他们并不知道你在这里，这几日你赶紧逃了，不要再出现在京城。” 我听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日子终究还是来了吗？但我不怕，若路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很容易就逃跑，只是我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放心不下常府。 “没有时间去想儿女情长了，好在你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能走的话赶紧走吧，路上多带一点儿银子，夫人应该舍得给你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轩寂说完之后就走了，好像很忙的样子，我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他，这种事情要是说出去了，轩寂可能真的要倒霉了，还会连带着轩府一起倒塌。 我跟夫人说了我的打算，夫人很担心，阿燕也在一旁默默地低泣，我只能安慰道：“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还是会回来的，而且我也有很多的理由可以逃避，若是真的有人来问夫人我去哪儿了，夫人就说我去南边采购药材。” 夫人点点头说道：“你要是累了，就在路上的驿站歇息，马也有草料吃，你也能好好睡一觉。给你的银两我怕不够，你再带上几张银票吧。” “夫人，我路上根本不需要花什么钱，不用担心我，以前我也经常在路途上奔波，我有经验。” “你终究是个女子，还是要小心为妙，就算你再强大，或许在别人眼里可不一样……” “多谢夫人提醒。” 夫人叹口气，说道：“好，我也知道你懂事，只是我们都很担心你。你快上路吧，别等到李知府又来了。” 我背好包袱，里面是我的另外两件衣服和一些银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我腰间别着一把平时随身携带的短刀，就这样上路了。 我的目的地是徐州，若徐州躲不了，再往南去南京，后面的事情再看，一般逃亡的话，选择两个地点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一人一马奔往南方，我一路戴着面纱，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到了开封。 位于开封的驿站和客栈有好多个，有些很小，有些很大，我挑了个还算大的客栈住下，到达时正好过了戌时，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客栈还不算冷清，里面有很多人还没有睡觉，大大小小的油灯还在闪烁着。 “姑娘，一个人啊？” 掌柜的是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子，他站在门口满脸堆笑地看着我，我说道：“是，就一个人。” “正巧，咱这儿只剩单间了，我这就带姑娘去。” 掌柜的挥了一下手，有个小二就出来把我的马牵走了，说道：“姑娘你放心吧，你的马在这儿绝对能吃好喝好。” 掌柜的领我上了二楼，挑了一间靠里的屋子，打开门，屋子不大，但收拾得整整齐齐。 “这间您看如何？” “行了，就这间，多少钱？” “姑娘先跟小的到楼下去登记一下吧。” 到了楼下，登记完，掌柜的说道：“咱这儿大，一晚上一两。” “一两？你怎么不去抢啊？我要是住驿站顶多三四钱，你这不如去打劫。” “姑娘，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咱这客栈好说歹说也在这立了几十年了，俺爹俺娘亲手盖起来的，一直都收的是一晚上一两银子，到您这儿不能坏了规矩啊。” 我正犹豫着，掌柜的又说：“再说了都这么晚了，您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行夜路，又牵匹马，多麻烦，咱这儿能把人和马都伺候得舒舒服服，您高兴，马也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从包袱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子上，说道，“我也该上去了，你赶紧叫人打好热水送上去。” “得嘞！” 掌柜高高兴兴地收下钱，招呼了几个伙计把烧好的水送上楼，我也跟着上楼去了。 这间客栈确实很大，屋子围成一个方形，中间有一个大庭院，屋子有很多，基本上都住满了人，我反正就住一天，也不怎么在意这些走动的人群，但有些人不是我不注意就能忽视掉的。 林含坐在庭院中，优雅地喝着茶。虽然这客栈的茶比不上京城大府里的茶叶，但被她一喝，倒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好像那茶突然高贵了起来。 我不敢在这儿多停留，也不知道刚刚在楼下登记的时候她有没有看到我，总之在外遇到什么认识的人不是什么好事。我赶紧上了楼，见她没有看过来，我才放心。 回了屋子，我钻进大水桶里，浑身一个震颤，太舒服了。掌柜还撒了芍药和当归，我突然就觉得这一两没白花了。 在水桶里待着，我突然就想不明白，这林含跑这么大老远来干嘛？而且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又不像我是来逃命的，一个姑娘家在外，武功又不高，难不成是来私会情郎？可怎么会委屈自己住在客栈？ 算了，还是少管闲事，我如今要做的只有保命，别的都别多想，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泡完澡出来，我穿好衣服，让伙计又换了一桶水，洗了前一日的衣服，锁好门，躺到了床上。 ------------ 第十九章 也许是路途遥远，一路的颠簸，让我很快就睡着了。但我从小养成的习惯就是睡眠很浅，稍微有一点响动我就会立刻清醒。这不，亥时一过，门口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月光洒在我屋子的门上，清清楚楚地映出一个人影。是个女子，只是她一直站在那里，似乎在犹豫。 终于，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松了口气，她敲门，说明不是来害我的，可是会是谁？ 我开了门，看见林含站在我门口，楚楚可怜地说道：“遇姑娘，能让我进去说几句话吗？” 我心里一凉，没好气地说道：“林姑娘来得真不巧啊，我正要睡觉呢。” “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你……” “我明日还要早早赶路，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就等我回常府之后再找我吧。” “遇星——” 我啪地关上了门，不想再理会。 世上什么东西最烦人？老鼠，蟑螂，蚊子，还有人。尤其是女人，总是拐弯抹角，说得好听是委婉，说得不好听是磨唧。也许是因为我本身就在男人堆里混的缘故，总之我是不愿意跟女人打交道，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 “遇姑娘，你把门打开，我就说几句就走。” 听着林含在门外不停地叫喊，我倒头就睡，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上来，问道：“什么事？” 我听出是掌柜的声音，立马弹了起来，接着我听到林含说道：“我找遇姑娘有事，她不愿意见我。” “遇姑娘？可她登记的姓……” 我砰地把门打开，对林含说道：“谁说我不愿意见姑娘的，刚刚没睡醒，如今醒了，也就愿意见姑娘了。” 林含眼巴巴地看着我，看上去十分让人疼惜。我吐了口气，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您就别瞎操心了，我跟这姑娘认识，方才打扰了啊，对不住。” 掌柜摇摇头就走了，也没问什么事情。我瞥了林含一眼，说道：“进来吧。” 林含进来，关上了门，我坐到屋子中间的木桌旁，她慢慢地走到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给她倒了杯茶，问道：“有什么事情？” “你来是干嘛呀？” “给夫人采购药材，怎么，你来干嘛？” “遇姑娘真是常夫人的好帮手。我来只是想逃离几天。” “逃离？逃离谁？” “我爹。” “林老爷怎么了？对你不好了吗？” “不，”林含蹙眉道，“爹爹将我指婚给了轩凯。” 我举在空中的茶杯顿了一下，说道：“轩府的大公子，倒也不错，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的？” “可我根本不喜欢他，更不想随随便便就嫁给他。” “这倒不是个大问题，”我喝了口水，观察了一下林含的表情说道，“轩公子怎么样都是从大家族出来的，肯定不会亏待你。况且，你要结婚肯定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哪有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的嘛。” “遇星，帮帮我好不好？” 我忙举起手掌挡在她和我之间，说道：“林姑娘，先别叫我名字，出门在外要当心，我登记的名字是张芬，叫我张芬就好。” “……好吧，张芬，能帮帮我吗？” “你要我怎么帮你？这可是林老爷的决定，谁能擅自改变啊。” “可……我想着，你似乎和轩寂的关系还不错，要不你帮我去问问他，这种事情，大明律上管不管。” “大明律！说得轻巧，轩寂只是个捕头，抓的是犯人，你说，轩凯犯罪了吗？你犯罪了吗？凭什么管你们的私事？再说了，轩寂就算再大官，也大不过林老爷的职位，就算轩寂答应了帮忙，他敢在林老爷面前提要求吗？” 林含皱着眉低下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当初爹爹叫轩凯来府上是为了谈事情……原来早就把我供了出去……” “你又不是犯人，林老爷也不是犯人，不要这么说自己。” “那你说，我的事情还有转机吗？” “我不是林老爷，不知道他到底想的是什么，若你真的为自己着想，你就问问他，到底想不想你高兴，若他坚持，你就直接去问轩捕头，大明律我懂得不多，你也用不着隔着我去找他了。还有啊，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就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了，万一遇上采花大盗，你有武功吗？能打得过吗？” “我……我有武功。” “不管怎样，林老爷肯定还是疼你的，他不希望自己的闺女私自跑出来，别让他老人家担心了。” 林含点点头，说道：“好，不打扰你休息了，遇……张芬。” 林含终于走了。大府里的人们心机重，常常一件简单的事背后藏着许多玄机，说不定林老爷将林含指婚给轩凯，也不仅仅是那么简单。 一夜酣睡，我在天亮之时醒了过来，洗了脸，漱完口，已是秋天，昨晚洗的衣服都干了，我收拾好衣服，检查了一下银子就下了楼。 年轻的掌柜在楼下，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起来了，见到我，他叫道：“张姑娘，昨夜睡得可还好？” “倒是多亏你们的洗澡水配得好。” “拿了客人的银子，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芍药配当归，可以养阴补血、和肝理脾，活血化瘀，要不然姑娘怎么保持血色呢。” “我要上路了，你们有没有什么糕点，拿来垫垫肚子。” “咱们店儿时刻准备好了早饭午饭晚饭，什么时候过来都有吃的，要能让住店的客官都有回到家的感觉！” “那拿一些吧。” 我坐到下面的桌旁，没过一会儿掌柜就端了盘糕点上来，说不够还有。我谢过了他，独自吃了起来，观察着四周。 这客栈能被经营得这么好，掌柜功不可没，不过按理说往来的人都不会选择住这么贵的客栈，又为何有这么多人在此呢。 林含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我正好准备走。她看到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又看了眼掌柜，才叫道：“张姑娘，你要去哪儿？” “去徐州，怎么了？” 林含脸上露出笑容，走近我，说道：“太好了，我们一起走吧！” “你一个姑娘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干什么？” “我很能吃苦的，我也会武功，不会拖累你的。” “可我一路上的速度并不快，你要是着急——” “我不着急，我去徐州找爹爹认识的人，之后再跟着你回京城，钱我都带得够，你要是不够用了，就用我的。” “我银子也够用，只是，你去干嘛？” “爹爹很早之前就让我去徐州谈论事情，我一直拖到如今，刚好你顺路，就带上我一起呗。”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什么娇气的富家千金，林府出来的女子，比男子还要强呢。” 我想了想，说道：“行吧，你吃完东西就上路。” ------------ 第二十章 我也不知道这林含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甩掉她。我不想告诉她我的打算，只能等到了徐州之后再推脱。 “遇姑娘，你去徐州，是采购什么药材啊？”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解表药。” “说说吧，我也懂一些。” “啊，柴胡什么的。” “哦，柴胡啊，看来夫人的要求还真高，药材都要新鲜的。” “带回去也不算新鲜了，夫人只是相信我能取到好的药材。” “话说回来，遇姑娘，你虽然是个丫鬟，似乎懂得很多，武功又高，还懂医术，真好奇你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有爹娘。” “啊……我多言了。” “无碍。” 林含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问道：“我倒是还想请教你医术呢，可以吗？” “多懂一点总是没错的，你想问什么？” “解表药，都有哪些啊？” “那可多了去了，麻黄，桂枝，生姜，羌活，荆芥，葱白，防风，辛夷，就这些里面还有很多细分的，比如麻黄分西麻黄、草麻黄、木麻黄、龙沙、狗骨，桂枝分川桂枝、桂枝尖、桂枝木、桂木、柳桂。不过这些在京城基本上都能买得到，你要真想学，就没事儿到药房问问伙计，给点好处，让他们教你，我毕竟是半吊子，不能告诉你多少实用的东西。” “你经常用这些药吗？” “不经常。” “那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反正平时又没什么事情干，多记记这些也挺好。” 林含没有再说话，我瞥了她一眼，只见她勒紧了缰绳，皱着眉，似乎还有什么想问。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可不好。”我说道。林含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和轩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我想了想，说道：“谁不认识轩公子啊，不过他认识我，是因为在药房插了我的队。” “轩公子会插队？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打不相识，也没什么的，至少如今大家没什么矛盾就是。” 林含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要是爹爹指婚的是别人多好， 我就不必在此抱怨了。” “这么说，林姑娘有心上人了？” “嗯，”林含抿了抿嘴唇说道，“他很好。” “谁的心上人不好啊？只不过在别人看来，自己的心上人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可我那位不是，”林含有些急切地说道，“除了我，还有很多女子对他倾心。” “那又如何，你这么好的姑娘，换我我肯定看不上其他人。” 林含娇羞地笑笑，说道：“好在他对谁都彬彬有礼，从不逾矩。” “对你就不一样了吧？” “好像是多照顾一点。” “那未必……”我想了想，又改口道，“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一路走走停停，两个完全不是一路人的女子就这样一起走了很远的路途，一路上聊得也不多，我能明显感觉到林含小心思很多，只是她不会说出来。 “上次我来这儿，还是我九岁的时候。转眼都过去十年了，也不知道那儿变成什么样了。” “林老爷认识的人，在徐州做官吗？” “徐州的江老爷很厉害，原来是兵部尚书，后来犯了点事情，就被调去徐州做了司狱司。” 这差别这么大，不过好歹没有被流放，皇上还是没有下狠手。至于是什么事情，我当然不能问，出门在外，还是不要轻易招惹是非，我只要隐藏好自己就好了。 “你要去待几天？”我问道。 “顶多两天。” 我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林含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爹是要我去看看江老爷到底过得好不好，当时江老爷被贬官，我爹也有责任。” 若是没有人，我一定倒吸一口凉气。我不问，你别主动告诉我呀！可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假装自己没听到了，只能敷衍道：“官场上的事情，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的，对与错也不好说。” 林含偷偷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唉，我也这么觉得，可是爹爹让我去看，我身上就有了愧疚感。” “别想太多。” 我不准备再多说，正好到了一片有河的地方，我指着河水说道：“你看，这条河多美。” “正是入秋的时候，过段时候就全是落叶了。” “落叶也好，落雪也好，总有各自的美。” “看来遇姑娘还是个懂得欣赏的人。要不在此作首诗听听？” “我没什么文化，懂的就那些东西，也不兴作诗。” “前段时候常夫人专门到府上说了林华的事情，说林华还不如你，你学过的书可多了，不必如此谦虚。” “不过是皮毛，实话而已。” “遇姑娘，到了徐州之后，你去哪里采药啊？” “问问当地的医馆有没有，若是没有新鲜的，我就自己上山采。” “可柴胡生长于沙质草原、沙丘草甸及阳坡疏林下，应该不必上山吧？” “还有别的解表药呢。” 到了晚上，我们进到一家客栈里，林含这才终于安静下来，我心想她大概是想从我嘴里套话，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这日子得等到到了徐州才会结束。女人真是麻烦，为什么林含就不能变得少言寡语呢？ 一夜无梦，第二日我醒了之后看向屋子里的另一张床，却是空的。我想着她怎么起这么早？于是下楼去看，却没见到人影。掌柜在记账，我问道：“掌柜，有没有看见昨晚与我一同来的那位姑娘？” “什么姑娘？昨晚……哦，她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干什么，还没回来呢。” “她出去了？她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掌柜回忆了一会儿，说道：“我没见她拿包袱。” 我心一凉，这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瞎跑！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是要去找她还是等着她回来，林含生得漂亮，这野地方就这一处客栈，还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 “掌柜，我出去找找人，若她回来了，你就让她等着我。” 掌柜答应之后我就跑了出去。四周寂静无声，也没什么屋宇，难道我要一点一点地方地找吗？ ------------ 第二十一章 这里离徐州还有半天的路程，我身上揣好银两，出去找林含。真是不让人省心，那么早出去干嘛？ 我一家一家地找人，可惜都是平民，林含应该不会到一个陌生的平民家里去，不过有一个老头子倒是叫住我道：“姑娘啊，别看这附近没什么人，可是有采花贼的！” “采花贼？” “是啊，我们这儿几乎都没有姑娘了，要么被吓得逃走了，要么就是被那些人掳走了。” “这么可怕？这个地方没有捕快管吗？” “这儿本就是路过之人歇脚的地方，以前都是荒凉地，根本没有人管，是近几年才有人建起了客栈，有几户人家从别处搬了过来，才算是有了点生气，如今剩下的几乎都是老头子老婆子，根本没有壮丁去救那些姑娘了。” “那些盗花贼都在哪儿住？” “前面那座山。他们掳走的姑娘都藏在那座山里。” “多谢提醒，我这就去看看。” “你一个姑娘家，去了不就是送上门吗！” “老伯，不用担心，就算有一百个盗花贼，我也能对付得来。” “别去！” 我点点头，就往老头指的那座山奔去。 这一片最显眼的地方就是那座山，虽然不高，但已经是方圆百里内能看到的最有标志性的东西了。 山下有一个小口，应该就是他们进出的地方了，四周并没有人把守，我观察了一下没有什么机关就进去了。 山洞山洞，这里面什么装饰都没有，有的只是映入眼帘的光秃秃的墙壁，灰色的石头，洞并不深，没走几步，我就看到了几个被吊在洞壁上的姑娘。 这山洞里应该还有别的出口，我看到里面有一扇石门，但是这个“大厅”除了那几个姑娘之外没有任何人。只是那几个姑娘中，没有林含。她们都昏迷了一般，像是被钉在了墙上，我过去一个一个地松绑了绳子，把她们放在地上，正准备去往那扇石门的时候，石门从里面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看到我，先是很吃惊，接着是狂喜，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弟兄们，看啊，居然有自己送上门来的姑娘！” 那几个男人笑起来，我说道：“这么说，你真的是盗花贼了，无耻又可笑。” “呵！竟敢骂我！”贼首说道，“弟兄们，把她绑了！” 那几个人冲过来，我抡起腰间的短刀，干脆利落地杀了两个人，血从他们的脖颈喷到了墙上，给灰暗冰冷的山洞带来了一丝“温暖”和色彩。 “你！” 贼首虽然气愤，却不敢再叫人动手。他的手下并不多，只有六个人，如今被我杀了两个，加上他剩了五个，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救出这些姑娘们的。” “好大的口气！我抓来的人，与你又有何干？！” “你害人，就是不对，别跟我扯这些！自己去城里自首，要么，我杀了你！” 有一个手下对贼首小声说道：“大哥，要不我们放了这些姑娘们吧，这娘们儿不好惹，到时候别我们都死了——” “不放！咱们在这儿这么几年了，从没有人来找我麻烦的！今日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就想带走这些姑娘？不可能！”说罢就抡着刀朝我砍来。 接下来的画面十分血腥，躺在地上昏迷的姑娘脸上被溅上了血滴，醒了过来，惊叫成一片，全部瑟缩到墙角，一动不敢动。我打晕了贼首，剩下的几个小弟被我杀的杀，绑的绑，甚至还有一个来帮我把他们老大绑起来。 “你们里面还有没有姑娘？” “有……一个……” “行。”我快速地把他们绑在一起，打了个死结，走进了石门。 林含躺在里面，闭着眼睛，看起来很安详。但我知道她没死，好像只是被喂了药，要么就是被打昏过去了。好在她衣衫整齐，不像是被玷污过，我走过去，拍拍她，叫道：“林姑娘！” 林含过了一会儿才醒过来，看到是我，愣了一下，猛地抱住我，哭道：“遇星！对不起，我不应该跑出来的！害得你也被抓进来了！” “我把他们都绑起来了，赶紧走吧。” “什么？……好，我们走！” 林含哭哭啼啼地跟着我走出了石门，看见到处都是的血和被绑在一起的三个人，又被吓到了，紧紧地靠着我。 我忙带着剩下的姑娘一起赶回了那个村子，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好几个人跪下来谢我，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说那些姑娘被抓走了几年了，他们原先派去的壮丁都被杀了，没想到我能带着她们回来。我有些慌乱，这地方的人会记住我，而我是个逃犯，于是就没有再多停留，只说自己要赶路，就不多说了，那些村民硬塞给我的粮食也被我拒绝，我拉着林含赶紧走了。 到了客栈，我和林含上楼收拾完东西就去了马厩，牵马的时候林含开口道：“遇星，谢谢你。” “没什么。” 林含见我很冷漠，似乎想问什么，但只是翕动了几下嘴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终于在傍晚到了徐州，我陪着林含找到了那个江老爷，看得出林含还是很尊重他，只是江老爷对林含的态度不是很好，似乎见到的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千金，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采茶女。 “我去找客栈了，若我过两天还没有来找你，你就自己回京城吧。”我说道。 “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药材不好找，况且我还要找别的药，不光是柴胡。” “我等你过来。” “林姑娘，我又不是你的夫婿，这有什么等不等的？时候到了，你自己回京城就是，沿途住贵的客栈，那样安全些。” 林含盯了我一会儿，说道：“遇星，你总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林姑娘，我们本身就不是一条路的人，我能和你一起到徐州，已是我的荣幸，请姑娘照顾好自己。” 说完我就赶紧上了马，奔驰而去。 ------------ 第二十二章 好在江老爷住的地方离大牢很近，离市里很远，我直奔向市集，找了家小客栈，住了进去。 我清洗着沾满血的刀，眯着眼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地落下去，直到华灯初上，一盆清水变成了淡红色，我才擦干净了刀，放回刀鞘。洗完澡，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用桶里的水洗干净，身上除了淡淡的血腥味之外，没有任何花香。好日子已经过去了，遇星。从今往后你甚至连清莲会都依靠不了，只能一个人躲在不显眼的地方，苟延残喘。 我躺倒在硬硬的床板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本应该是出嫁安家的年纪，却在外漂泊，逃命，没有容身之处，更不敢与人谈起自己的过往。 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深蓝色的天，几颗星辰在时而闪烁，真像他的眼睛。 真是没出息，怎么又想起安然了？他早就已经死了，死在过去的一切里，最后一次死在了对清莲会的背叛中。 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我还知道自己在做一些乱七八糟梦，可我一个梦境都控制不了。 终于从梦里醒来，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打在我的手上。我起身穿好外衣，强烈的孤独感扑面而来，好像又回到了那种无依无靠的时候，不对，我向来都是无依无靠。 我下楼去，观察了一下掌柜。这掌柜是个中年人，应该是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毕竟要是像之前的那个小掌柜一样圆滑，这客栈就不会这么小了。我问掌柜要了点果子吃，接着拉住掌柜问道：“掌柜的，你看如今人也不多，您跟俺说说，这地方有什么活儿干？” 掌柜打量了我一眼，问道：“姑娘，你从哪儿来的？” 我叹了口气道：“俺爹娘临死前让俺从丹东过来找亲戚，结果那亲戚骗我，他根本就不在徐州，俺就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盘缠也不够，这马上就要饿死了，您看能不能找点儿活儿给俺干？” 掌柜的露出怜悯的表情，说道：“看你也不容易，你会什么呀，告诉我，好帮你找活。” “俺认识字，不知道能不能教书？” “这附近没学堂让你教书，你这年龄也不适合做书童，要不去哪家做个丫鬟？” “俺在过来之前，确实是在别人家当丫鬟，不过俺干得不好，被人赶出来了，您就别让俺再做丫鬟了。” “那还有啥你会的？” “俺认识一些草药，这行不行？” 掌柜的想了想，说道：“这附近确实有几家医馆，你去碰一碰，说不定能答应让你去抓药。” “您认不认识什么医馆的人，能照顾一下俺的，俺刚来这儿，路也不认识，水土也不服，俺怕出了差错，别又被人赶出来了。” “这没问题，跟我出去走走。” 掌柜说着就站起了身，在要跨出去的时候突然说道：“要不，你在我这打杂，和其他伙计一起吃住，不过我这没有女子，给你单独安排一间屋子睡觉。” “成啊，多谢掌柜！” “你叫我孙叔就是，我记得你昨晚登记的名是……” “我叫柳七七，孙叔叫我小柳就好了。” “哦对，柳七七，行，小柳，今后你就在这干了，我会让伙计们提点你的。” “多谢孙叔！” 这就算安顿了下来，若是听到什么风声，我再编造个理由走就是。 孙叔有个很贤惠的结发之妻，还有个十二岁的儿子，也是聪明伶俐，在我看来孙叔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这个客栈里有三个伙计，一个是厨子，两个小二，如今加上我，似乎有些多余了。不过孙叔不让自己的妻子干什么活儿，那姐姐就每天做些刺绣，拿出去卖。儿子每日要走很远的路去学堂，所以可以说这客栈里干活的就那三个人。 两个小二之一的不愿意在前厅跑来跑去，宁愿天天刷碗，所以我就承担了他之前跑堂的活儿，还正合我意。 客栈并不大，每天来的人却不少，毕竟是在闹市，客栈虽小，获利不少。 两个小二，一个叫 好在江老爷住的地方离大牢很近，离市里很远，我直奔向市集，找了家小客栈，住了进去。 我清洗着沾满血的刀，眯着眼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点地落下去，直到华灯初上，一盆清水变成了淡红色，我才擦干净了刀，放回刀鞘。洗完澡，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用桶里的水洗干净，身上除了淡淡的血腥味之外，没有任何花香。好日子已经过去了，遇星。从今往后你甚至连清莲会都依靠不了，只能一个人躲在不显眼的地方，苟延残喘。 我躺倒在硬硬的床板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本应该是出嫁安家的年纪，却在外漂泊，逃命，没有容身之处，更不敢与人谈起自己的过往。 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深蓝色的天，几颗星辰在时而闪烁，真像他的眼睛。 真是没出息，怎么又想起安然了？他早就已经死了，死在过去的一切里，最后一次死在了对清莲会的背叛中。 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我还知道自己在做一些乱七八糟梦，可我一个梦境都控制不了。 终于从梦里醒来，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打在我的手上。我起身穿好外衣，强烈的孤独感扑面而来，好像又回到了那种无依无靠的时候，不对，我向来都是无依无靠。 我下楼去，观察了一下掌柜。这掌柜是个中年人，应该是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毕竟要是像之前的那个小掌柜一样圆滑，这客栈就不会这么小了。我问掌柜要了点果子吃，接着拉住掌柜问道：“掌柜的，你看如今人也不多，您跟俺说说，这地方有什么活儿干？” 掌柜打量了我一眼，问道：“姑娘，你从哪儿来的？” 我叹了口气道：“俺爹娘临死前让俺从丹东过来找亲戚，结果那亲戚骗我，他根本就不在徐州，俺就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盘缠也不够，这马上就要饿死了，您看能不能找点儿活儿给俺干？” 掌柜的露出怜悯的表情，说道：“看你也不容易，你会什么呀，告诉我，好帮你找活。” “俺认识字，不知道能不能教书？” “这附近没学堂让你教书，你这年龄也不适合做书童，要不去哪家做个丫鬟？” “俺在过来之前，确实是在别人家当丫鬟，不过俺干得不好，被人赶出来了，您就别让俺再做丫鬟了。” “那还有啥你会的？” “俺认识一些草药，这行不行？” 掌柜的想了想，说道：“这附近确实有几家医馆，你去碰一碰，说不定能答应让你去抓药。” “您认不认识什么医馆的人，能照顾一下俺的，俺刚来这儿，路也不认识，水土也不服，俺怕出了差错，别又被人赶出来了。” “这没问题，跟我出去走走。” 掌柜说着就站起了身，在要跨出去的时候突然说道：“要不，你在我这打杂，和其他伙计一起吃住，不过我这没有女子，给你单独安排一间屋子睡觉。” “成啊，多谢掌柜！” “你叫我孙叔就是，我记得你昨晚登记的名是……” “我叫柳七七，孙叔叫我小柳就好了。” “哦对，柳七七，行，小柳，今后你就在这干了，我会让伙计们提点你的。” “多谢孙叔！” 这就算安顿了下来，若是听到什么风声，我再编造个理由走就是。 ------------ 第二十三章 孙叔有个很贤惠的结发之妻，还有个十二岁的儿子，也是聪明伶俐，在我看来孙叔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这个客栈里有三个伙计，一个是厨子，两个小二，如今加上我，似乎有些多余了。不过孙叔不让自己的妻子干什么活儿，那姐姐就每天做些刺绣，拿出去卖。儿子每日要走很远的路去学堂，所以可以说这客栈里干活的就那三个人。 两个小二之一的不愿意在前厅跑来跑去，宁愿天天刷碗，所以我就承担了他之前跑堂的活儿，还正合我意。 客栈并不大，每天来的人却不少，毕竟是在闹市，客栈虽小，获利不少。客栈里还有几本书，有医书，也有诗词，我没事就会拿起来看一看，总算是为无趣的日子带来了一丝生气。 两个小二，一个叫袁剑，一个叫钱兴，好像都没有见过女人似的，天天围着我转。“柳姑娘，你多大岁数呀？”“什么多大岁数，要问芳龄！”“哦哦，柳姑娘，你多大芳龄啊？”…… 对于他们的问题，我只是敷衍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孙叔倒是怕他们打扰我，经常把他们赶走，这让我也省事了很多。就这样过了快一个月，我也了解了他们的性子都是什么样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想着这几日出去探一下风。 虽说是繁华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身份高的人来住店，可这一日不一样，我下午才午睡起来，正准备下楼，就看到了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端坐在楼下，墨黑的剑眉，墨黑的眼眸，刀削一般的面孔，附上一张薄薄的唇，从未看到过这样的面孔，似乎比那京城里的公子哥都要好看许多。 “公子，喝茶。”钱兴给那男子倒了茶，男子点头致谢，纤长的右手轻轻举起茶碗一点点地喝下去，那样的优雅，几乎令我们无地自容。不过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男子与众不同罢了。才洗完碗的袁剑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那个男子，孙叔在不远处叫了一声袁剑，让他走开了。我慢慢地下了楼，倒了一碗水喝了，等着清醒过来。 “钱兴，袁剑，过来，跟你们说点事情。”孙叔面色严肃地叫道，接着又柔和地对我说道，“小柳，你等等去灶房吧菜端来。” 我点点头，孙叔就叫钱兴和袁剑出了门，我到灶房端来菜，这男子就要了一个菜，很是清淡，连肉都没有。虽说吃的也只是普通的馍馍，但就是无法掩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 这个点来吃饭的很奇怪，又不是午饭又不是晚饭，也不知道他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饭。我说道：“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说罢就到一旁翻起了医书。 “轩公子让我来叫你回去。” 我愣住了，浑身都很僵硬。 “你是谁？” “户部左侍郎，沐阳。” “我没见过你，也没听说过你。” “是啊，我最近才升的官。轩公子说常老爷把你的事情压下去了，你收拾收拾回京城吧。” “这也太突然了，我要怎么跟他们说？” “可我听轩公子说，你是撒谎的好手。” “……”我无奈地叹口气，说道，“我只是不知道……” “不行的话，我帮你说。” “你有什么理由？” “简单啊。不过要等我这几日先处理完事情，再带你一起回京城。” “会不会碰上……算了，没事。” 我欲言又止，想起了林含。不过这么久了，她应该也早就离开徐州了，江老爷不待见她，不会留她一个月的。 “你是说林含吧，她已经被老爷派来的人接回京城了。林老爷是户部尚书，我是户部左侍郎，这些事情偶有听说。” “那就好。” 沐阳弯起眼睛笑看着我，问道：“看来你对林含不是很喜欢？”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出远门。” 沐阳轻轻地笑了一下，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的谎言。不过话说回来，他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公子，看起来与我相差不了几岁，倒是已经坐上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着实让我佩服。 我没有多问，只当做他是来接我回京城的。吃完东西，他就说要上楼睡觉了，赶了一晚上的路，已经很累了。 我带他到一间空屋子里安顿好行李，这时候孙叔他们也回来了，端水上楼的事情当然就交给了钱兴和袁剑，一直到第二日早晨沐阳才出来，看来睡得还算不错。 之后他就出去了，户部管官员的俸禄，这繁华地附近应该是有很多官员的，也不知道他要忙几日。 沐阳出去后没多久，孙叔就坐在了一张桌子旁边，叫我过去。 “柳姑娘，我们客栈虽然小，但是这么多年了，我阅人无数，也能看出你是什么样的人。但你说的东西太少了，我常常不能从你所说的话中知道一些真相，我也没学过什么诗词，说白了，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了，只是若你有什么目的，不要伤害我的人，否则我会跟拼命。” 我笑道：“孙叔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我不是普通人，还选择了收留我，让我做个跑堂的。” “你别看我们都是平民，可我与那几个伙计的关系早就胜过亲人了，若你伤害他们，我定不会放过你。” “孙叔放心，我来此地只是为了躲人，等时候到了，我就走了，绝不给您添麻烦。” 孙叔点点头，说道：“这样便好，我也很相信你，只是做客栈，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你也应该懂。” “明白明白，孙叔费心了。” 说完孙叔就让我去忙了。下午沐阳才回来，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地方，不过我想反正他是去视察地方的官员，估计人家也会给他不少好处的，应该也不会很累。 亥时过后，楼下还有几个打尖儿的客人在闲聊，我坐在角落，点着一盏油灯，面前放着几个果子。我和孙叔说好每天都由我来锁门，我格外享受独自一人坐在楼下听着来自各地的人们说着话，没有一个人来打扰我的感觉。沐阳进屋之后这时候又走了出来，下楼坐到了我对面，倒了小半碗的水。 “在这儿睡得可好？”我问道。 “四处走动，习惯了，在哪儿不是一样睡觉。” “不过客栈比不上家里，我倒是没听说有沐府……” “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这次多亏皇上提拔才有幸当上左侍郎，不过我不适合在官场久留，过不久我估计又会去卖艺了。” “你原来是卖艺的？” “我是琴师，在清江苑待过一段时间，可人家只要女人，我就被赶出来了。好在有一次不知是哪位皇子去了清江苑，听到了我弹琴，后来就把我安排进宫里给那些妃子演奏。” 沐阳垂眸喝了一口水，我却感到一阵心悸。虽然沐阳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几句，但这背后又有怎样的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人帮忙，没有任何手段，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上到户部左侍郎，若能被派到宫里当琴师，琴技一定很厉害，可若到了宫里，即便是一个琴师，也一定逃不过明争暗斗。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些休息，后天我就带你走。” “好。” 沐阳回去后，我一个人在楼下又坐了许久，直到楼下的客人全都去休息，黑夜又恢复了寂静，我才吹灭了灯，锁好了门，上楼去。 又忙了一日，傍晚沐阳才回来，到了晚上客人少了许多之后，他才叫住孙叔，说道：“掌柜的，柳七七是我的表妹，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接她回去的。” 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问道：“好，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就走，这段日子多谢掌柜对七七的照顾了。” “她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也不要什么钱，倒是我该谢谢她。” 两人客套了一会儿就散了。沐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孙叔对我说道：“既然你要早走，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多谢掌柜。” 我回到了屋子，清点了一下银子，这段日子在孙叔这里帮忙，倒是重新获得了一部分银子，路费是有了，只是不知道沐阳有没有带够钱。不过他那种官品的人，怎么样都不会差钱吧？ 第二日到了要走的时候，那几个伙计都很疑惑我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孙叔说道：“柳姑娘本来就不是跟我们一路的人，早晚要离开，你们就别多问了。” 沐阳上前对孙叔拱手道：“多谢孙叔照顾了，我们就先走一步。” “好，若将来还来徐州，一定要住我这里。” “一定一定。” 沐阳看向我，说道：“走吧。” 沐阳也骑了一匹马来，我们一人一匹，原路返回。 “你为什么一直穿着白衣服？”我问道。 “白色让人内心平静，况且我也不是只有白衣，只是这次出来只带了白衣。” “若被有些人看到了，倒是会觉得你去奔丧。” 沐阳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有心人总会想出很多种方法陷害我，无心人会夸我衣裳干净，这倒是很好分辨出来。” “……林姑娘那边，有没有问我去哪了？” “她并不关心你，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出远门罢了。在他们眼里，若有人愿意帮他们，一定是为了夺取什么利益。”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当做是他的抱怨。对于这种已经在官场和宫里待过的人，我还是小心一点好。 “不过倒是可以肯定，林含对轩寂有点意思。” ------------ 第二十四章 “你又如何知道，林含应该不会跟你直接说吧？” “不说又如何，我还不会自己看吗。”沐阳狡黠地笑了一下，说道，“轩寂那样的人，也难得有人不喜欢，若我是女子，估计也要对他倾心。” “若是将来轩寂娶了林含，倒也挺般配。” “你真这么认为？” “啊，不然呢？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有什么不般配的？” 这回倒是换成沐阳不说话了，不知为何，在我眼里所有官场上的人，都是心机很重的，城府很深，若我跟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小心。哪怕是刚正不阿的李知府，我也不觉得他有多正直。所谓的正直，往往是他们想展示给大家看的一面。 在路上奔波了几日，这回我们没有在开封停留，而是路过了济州。济州也是另一个繁华地，我一到繁华地，就不想走，我们戌时到了济州中心的地方，当晚我就在沐阳睡下之后去了当地的青楼——富美院。 “姑娘请！”虽然我戴了面纱，身着男装，但也不难看出我是个女的。老鸨对我并不十分热情，毕竟我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有钱的人，况且来这儿潇洒的几乎都是男的，女的一年都来不了五个，再说了就算来了也顶多花点吃喝的钱，偶尔点个琴姬歌姬舞姬，利益很少。 我上了二楼，在隔间里往外看楼下台子上的琴姬。不禁想起沐阳，估计他以前也是这样坐在台子上供人欣赏的，只不过青楼这地方，太过特殊，沐阳确实不适合在这里奏琴。 我摘下面纱，正抱着酒盅大喝了一口，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我疑惑地放下酒盅去开门，门外竟然是沐阳。 “你不是睡觉了吗？” “怎么，睡觉之后还不能再醒过来了？”沐阳直接走了进来，说道，“再说了，要是你走丢了，我怎么给轩寂交代。” “我又不会逃走，你不用那么担心。”我听出了沐阳口中的讽刺，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 老鸨当然看得出来沐阳的身份，沐阳虽然只要了一盅桂花酒和一碟凉菜，但老鸨很热情地亲自送上了楼，端到沐阳面前，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你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在大厅里供人围观？”我问道。 “差不多，只是能拿到的钱太少了，哪会有男人给另一个男人花钱呢。” “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其实我也算不上在宫里生活的人，等到有妃子或皇子过生辰的时候才会去助兴，所以宫里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怪罪不到我头上来。” 我点点头，抱着酒盅喝了一口，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听着琴声，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琴声里面没有生气。”沐阳说道。 “我在清江苑里听过琴，那个琴姬似乎很厉害。”我想了想，说道，“叫叶十香。” “我听过她弹琴，她一定是经历过很困难的时期，才会有那样的琴声出现。” 我看着他，笑道：“你不也是苦难的人，才能听懂她的琴声。” “苦难过去之后就好了，如今我可一点都不苦难。” 他倒了一杯酒，和我这个直接用酒盅喝酒的人形成了明显对比。但我也不在乎，喝酒若不大口喝，有什么意思。 “入秋了，又一年要过去了。”沐阳叹口气，说道，“话说回来，你回去之后就打算一直当个丫鬟吗？” “有何不可，反正我也该过安稳的日子了，回去还得多谢常老爷。” “你明明可以去做更有意思的事情，为何非要照顾人？” “能照顾常夫人，已经是我最大的福分了，她什么要求也没有，我和另一个丫鬟也就是扫扫灰，熬下药，端饭给她，还有去外面买药材，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活了，又不像别的夫人姨娘，要这要那，还经常拿下人出气，给的银子还少。” 沐阳低着头慢慢地喝着酒，我又说道：“况且我原本就是被培养成杀人的，你要我去干别的事情，我还真的不拿手。” “你倒是可以去跟着轩寂抓逃犯。” “杀手与捕快势不两立，这种事情不适合我。” “你还把自己当成杀手吗？” 我眯起眼睛，看着楼下的琴姬，慢悠悠地说道：“我不当自己是杀手，不代表轩寂不当。” 沐阳抬眼看我一瞬，笑道：“轩寂不是那种人。” “看来你与轩寂很熟？”我看向他，问道。“都在天子脚下效命，谈不上什么熟不熟。” 我哼了一声，沐阳的眼中满是妖冶的狡黠，我不能完全相信这个人说的话，况且他说出来的事情大部分都模棱两可，我并不好判断。 沐阳要的凉菜他自己几乎没有吃，倒是我厚着脸皮吃了个精光，而且老鸨为了讨好沐阳，给的分量还很足，再加上我自己点的两小盅酒，可谓是吃饱喝足，至于沐阳有没有吃饱喝足，就不关我事了。 晃悠着，在走回客栈的路上，沐阳说道：“看得出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这儿和京城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我认识的人罢了。” “你还想再待两天么？” “想啊，当然想，但这不还是要赶路吗。” “那就再多留两日吧。” 我看向他，“为何？你不急着回去么？” “确实不急。我提前拜访完了徐州的那些官员，有的是时候在路上停留。再说了，轩寂当时跟我说你不会轻易相信别人，问起来就说你不相信我，才多在路上耽搁了几日。” “这子虚乌有的东西就扣我头上？”我看着沐阳在月光下深不可测的眼眸，说道，“也行，反正也是我想玩儿。” 两人回了客栈，各回各屋睡下了。这样醉生梦死的日子，我不想那么快就结束，也有可能是因为……我预感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 ------------ 第二十五章 隔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懒懒的没有精神，喝了点水，敲了敲沐阳的门，他打开门，像是已经忙了一上午的样子。我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屋中的桌子，上面还摊着几张纸，大概是他在记录一些官员的名字之类。 “才起来？”沐阳问道。 “对。你在忙什么呢？”我问道。 “要进来看吗？” “算了，万一看到些不好的东西，到时候我可就洗不清了。” 沐阳挑起嘴角笑了笑，并没有理会我的嘲讽，说道：“不看就算了，你不吃点什么？” 我叹口气，倚在门框上说道：“没胃口，准备出去走走。” “我跟你一起去。” “放心我不会跑的，我的银子都交给你，我再出去，行吗？” “谁说是怕你逃跑了？难道我不能出去玩儿了吗？” 我看着满脸写着狡诈的沐阳，说道：“那好啊，若你之前来过这儿，带我转转吧。” 两人就这样走上了街。沐阳确实来过这里，不过这次他的目的地只是徐州罢了，在济州他能给我介绍很多有一丝的东西，比如哪家面好吃，哪家牛肉新鲜…… 后来我觉得索然无味，视线落在了街边的首饰铺里。 “想买？”沐阳问道。 “想给夫人和另一个丫鬟买。” 两人就这样进了铺子，掌柜热情地凑上来，说道：“公子是给夫人买首饰吧？我们这儿……” “我不是他夫人。”我打断道。 “哎呦，瞧我这眼拙的，公子，给小姐挑几件首饰吧？” 我看了眼沐阳，他看向掌柜，说道：“让她自己挑吧，我不懂这些。” 掌柜退后了一步，向我一件件介绍着。我知道夫人喜欢的是翠色，阿燕喜欢的是白色，于是各挑了两样我自认为不太贵的镯子，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 “你怎么自己不戴首饰？”沐阳忽然问道。 “我为何要戴？麻烦，交起手来还容易伤着自己。” 沐阳看着我手中的镯子，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说出口却是：“随意，这些我包下，你想买我也一样掏银子，若你不买自己的那份，正好给我省钱了。” 我看向他，问道：“你帮我买这些？” “有何不可？反正又不贵。” 我瞬间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跟夫人说说你的好话。” 沐阳说多玩儿两日就真的玩儿了整整两天，这点倒是让我有些高兴。我以为沐阳会顶多带我玩儿一上午，然后就催着我赶紧走。没想到这两日是扎扎实实地跑遍了附近的任何一处我想去的地方，我有些看中的给夫人的香粉，他也都包下来了，我就当做他是为了讨好常夫人，也没推辞。 终于到了回去的路上，离开了济州，我还有些恋恋不舍，以后也不值得有没有机会再来了。 只是这一路上沐阳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他似乎很是犹豫，于是催道：“喂，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别没到京城，你先憋死了。” 沐阳看了我一眼，吐了口气说道：“你很古怪。” 我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你憋了这么久，就想说这一句话？” “你很古怪，你自己什么都不要，却不忘给你认识的人带点好处。” “我只是不要首饰，又不是不要钱，不要命，什么叫我都不要啊？” “不，不一样的，就算是你自己……就算是你丢了命，你可能在临死前还记得要对夫人好。” “那只是我的本职罢了。我不对夫人好，又有谁会对我好？” 沐阳吞咽了一下，似乎又欲言又止了。 “你要问就问完，反正你也听轩寂说了，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也就不会轻易说实话。” “那我还是不问了。我想听真话。” “我这样一个小角色，说不说真话又有什么关系。” “地位越高的人，说的假话越多，越是小角色，说的真话才珍贵。” 我看着沐阳，他只是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我已经习惯说假话了。” 沐阳没有再搭话，两人陷入了沉默。 晚上我们到了一处很小的客栈休息，却没想到这里没有空屋子了，掌柜不好意思地说道：“咱们这儿只剩了一间屋子，里面倒是有两张床，要不两位客官将就一下？” 沐阳看向我，问道：“介意么？” “我无所谓，以前又不是没跟男子同睡过一间屋子。”我摆摆手，沐阳就给掌柜付了钱，掌柜带着我们上楼。 “你说的以前，是当杀手的时候么？” “不然我还有哪个以前？”我叹口气，说道，“其实还有点怀念当时的日子，虽然几乎每日都在血腥中度过，杀手们都会找些乐子。当时因为随时有可能死，所以把生死倒是看得很淡，每日及时行乐，甚至还会调戏良家妇女。” “如今倒是不得劲了？” “过去也好，如今也好，都各有各的乐趣。” 我放好包袱，打了个哈欠，说道：“没什么事情我就先洗洗睡了。” “明晚应该就能到京城了。我下去让掌柜的送水上来。” 沐阳下楼之后没多久，热腾腾的水就送上来了，我赶紧泡了个澡，舒展了一下身体，出来擦干水，换好了衣服，慢慢地擦着头发，打开门，看了一眼楼下，叫沐阳上来。 掌柜和伙计很快地把水换了，我等头发差不多干了，就倒在了床上，听着屏风后若有若无的水声，渐渐地睡了过去。 隔日上路，终于在酉时到了常府门口。 “多谢照顾，还有你掏钱买的首饰，我都会给夫人说的。”我说道。 “无所谓，我想你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吧。” “当然没有多少，只有几张银票呢。” 沐阳面色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说道：“也无所谓，就当是我做点好事了。” 说罢沐阳就走了。侍卫牵走了马，我进了府，不过几十日没回来，如今却感到有些陌生了。 我走向夫人的屋子，夫人正在研磨。“夫人，我回来了。” 夫人抬头起身，笑着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燕在一旁好像也很激动，偷偷地抹了把眼睛，说道：“我还以为你……你回不来了呢……” 我从包袱里拿出镯子和香粉，给了夫人和阿燕，对夫人说道：“这些东西是户部左侍郎沐阳买的，说是给夫人的一点心意。” “让他费心了，改日邀他来府上坐坐。” 过了一会儿，夫人问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老爷把你的身份压下去了，若有什么事情，都跟我说就是。” “多谢老爷和夫人，要不然我的小命一定保不住。”我跪了下来，夫人赶紧把我拉了起来，说道：“我们把你当成女儿，救你是本分，若老爷没有救你，我还不高兴呢。” “不，救我是情分，不救我才是本分，谁会放一个杀手在府上？” “遇星，你记住，你早就不是杀手了，你只是我们常府的一个丫鬟，与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早就不沾了，不要再说自己是杀手了。” “好。” 我站起身，夫人叹口气，说道：“轩寂也来过几次，他说那个沐阳会带你回来。我倒是好奇沐阳是谁，毕竟也没有听老爷提起过。” “老爷是内阁，沐阳是户部的官员，没听说过很正常，况且沐阳最近才被皇上提了官，也许老爷还不知道呢。” 又啰嗦了几句，我就说累了，回屋打了水洗澡睡觉。临睡前摸了摸枕头下面的石片和刀，还在，于是安心地睡过去。 ------------ 第二十六章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但我知道它又绝不同于以前。 我还是教阿燕做香包，还是帮夫人买药，熬药，帮夫人试茶水的温度，给夫人端饭，说着路途上的趣闻——虽然好像并不怎么有意思。但对于夫人和阿燕这种常年呆在府里的人来说，应该算得上是趣闻了。 “遇星，沐阳这人如何？”夫人问道。 “官场上的人，不好说。” 夫人笑道：“瞧你这么说的，那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当然不是，夫人，我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情，比如老爷，他对我们这些下人如何我们都心知肚明，知道他的好，但沐阳，我只是和他呆了不到一个月罢了，我说不出好与不好。” “也是，只是我想着沐阳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正三品的官，一定是个人才。” “这我不否定，但也难说是不是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坐上的位置。有时候讨好几个人，很快就能升官了。” 夫人没有说话，我想了想自己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正好到了出门买药的时候，我说了句去买药了，就走了。 许久没回到京城，我看着街上的一切，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医馆的伙计见到我，惊讶地问道：“你终于来了，之前都是阿燕来买药呢。你去干嘛了？” “去采药。” “京城什么药没有啊，还要遇姑娘亲自去取？” “夫人要的罢了，我只是去完成任务。” “要跑那么远啊？我听人说，你去了徐州。”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听谁说的？” 伙计愣了一下，说道：“轩捕头啊。怎么，难不成不是徐州？”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徐州。” 奇怪，轩寂干嘛跟他们说我去了徐州？要是有人泄露出我是杀手的事情，那不是全城都知道我在徐州，直接去徐州抓我了？ “遇姑娘，药装好了。若方便的话后天再来一次，这次有些药材不太够，过两天再来抓一次。” “好。”我付了钱，刚跨出药房的门，就听到一阵骚乱声传来，我看向不远处，百姓们都在四处躲避，一个黑衣人在其中蹿上蹿下。 虽说那人穿了黑衣，但没有戴面罩，我一眼就看到那人竟然是清莲会的杀手之一，沈勘！ 这可是京城啊，大白天的行凶杀人，还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不戴面罩，他是来送死的吗？ 可再仔细一看，轩寂正忙着抓他，几个小捕快忙着保护百姓，但我知道沈勘的武功不赖，擅长用暗器，在这样的地方随便杀几个人都是很轻松的事情，我不知道轩寂的武功如何，但目前看来是沈勘占了上风，只见他很快地提溜起一个小孩子，站在了人群最前面，将短刀紧紧地抵在那个小男孩的脖颈处，对轩寂他们吼道：“谁都不准过来！” 轩寂他们停住了脚步，男孩正放声大哭着，沈勘又吼了一声：“不准哭！” 小男孩瞬间收了声，只敢低低地抽泣着，好像马上要昏过去。 “让我走，我绝不伤害这个孩子。” 轩寂往前走了一步，说道：“你先放下他。” “你们先退下！”沈勘吼道，他的手又紧了一点，那孩子的脖子好像马上要渗出血来，轩寂急切地说道：“那我们先退下！退后！都退后！” 周围的百姓和小捕快都在往后退，沈勘看着人群，眼睛慢慢地泛红，我不太了解他，但我知道他如今的心境一定很复杂。 “我要五十两银子！快拿来！” 眼见沈勘开始提条件，轩寂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好说道：“好，你放开那孩子，就给你，让你走。” “我不放！你们先给！我只要五十两！” 轩寂从手下那里接过五十两银子，对沈勘说道：“你过来拿！” “你扔过来！” 轩寂只好扔过去。眼见着双方进入僵持阶段，我看了也心急，一方面我根本想不明白为何沈勘要找死，另一方面，我目前作为良民，我还是想帮轩寂的。 沈勘迅速捡起了地上的银子，手里还仅仅地抓着那孩子。接着他快速地转身逃跑，轩寂想要追，沈勘却吼道：“谁敢过来我就把这孩子杀了！” 我转身放下药包，对伙计说道：“我马上回来取。”就踏出了门。轩寂看到了我，叫道：“你去干嘛？！” 我没有理他，毕竟刚刚沈勘根本没注意到我，我若不追，可就是放弃了一个好的机会。 我踏上房顶，在瓦片中穿梭，尽量不发出声音。沈勘应该已经跑了很久了，这会儿已经有些跑不动了，再加上手里还带着个孩子，更是阻碍。我看准机会，见身后无人，唰地一下就落在他面前，一把把孩子抢到了怀里，同时抽出腰间的刀，刀尖顶在了沈勘的喉咙。 “遇星？！你——” “你过来干嘛？送死不是这样送的。” 沈勘穿着粗气，说道：“你，你干嘛拦住我？！我要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你逃不掉的，不如蹲一阵子牢，将功补过算了，你再在街上抢孩子，不是给自己平添过错么？况且这是京城，你在天子脚下放肆，你觉得你能逃过去吗？” “你走开！” 沈勘后退一步，一个转身，抽出腰间的剑，顶住了我的刀刃。 “你都精疲力尽了，还要打么？” “你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 我旋转了一圈刀，刀刃划过长剑，直逼他的眼睛，沈勘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看了眼身后的轩寂，扔下了剑，说道：“我认输。” “这样就对了。走吧，去认罪。” 可我此时忘记了沈勘最擅长的东西。他突然从袖中甩出一个飞镖，飞镖直直地朝着轩寂的方向刺去，我顾不得扶着的孩子，朝飞镖扑了过去，待我站在轩寂面前时，嚓地一声，飞镖牢牢地扎在了我的右臂里。 “遇星！”轩寂朝我扑过来，身边的几个捕快赶紧去抓沈勘，我拔出手臂上的飞镖，说道：“快抓他。”转身就朝沈勘追去，等到靠近他的时候，我用力在他后脑一击，飞镖上的毒性发作，我便跟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 第二十七章 我走在一片雪地中，京城什么时候下雪了？我喊着好冷啊，可是没有人理我。我没有厚衣服披在身上，也没有一双靴子在脚上。我只有单薄的衣裳，光着脚。 “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走了啊。” 一声低沉的男声传来，我望向四周，问道：“你是谁？”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你在哪？” “我就在你面前啊。” 我的身上逐渐热起来，我不再感觉到冷了，那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梦里，于是我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梦里声音的主人。 轩寂垂眸看着我，说道：“总算是醒了，你先躺着，我出去叫医师。” 其实就算轩寂让我起来，我也会躺着，因为身上似乎有很沉很沉的东西挂着，根本起不来。 医师诊完了脉，慢慢地说道：“恢复了一些，毕竟睡了三日。” “我居然睡了三天？” “你以为呢，这几日可算是让人担心死了。夫人一个劲儿地哭，阿燕劝着劝着自己也哭起来了，两个女人抱头痛哭，别人根本劝不动。” “劳烦你了，如今她们也不用再哭了。” “劳烦我？你可是救了我一命啊。原本那枚飞镖是朝着我心口过来的，要不是你挡了一下，那毒素绝对要了我的命。”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正好让我休息三日。” 轩寂皱眉看着我，说道：“你真是个怪人，明明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却被你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像伤得根本就不是你的命。” 我苦笑道：“反正我如今没什么大碍，有伤以后会慢慢好的，要是没命了以后也不用再受什么苦了。” 轩寂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医师在一旁已经开好了药，说道：“按着这药方，每日吃两次，十日后再让我来看看情况。” “多谢医师了。”轩寂说道。 “这是鄙人该做的，轩公子不必客气。”说完医师就告辞了。我慢慢地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没什么力气，也不知道这伤要休息几日，毕竟毒素在体内是不容易排出的。 “你还不去衙门办事？那么多犯人等着你抓呢。” “衙门的事情，有的是人去办，京城的捕头又不止我一个。夫人拜托我照顾你，我哪敢不从，况且你救的人是我，我也应该照顾你。” “稀奇，堂堂轩公子要照顾我！那我可不客气了。” 轩寂没好气地说道：“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抓到了沈勘，他要是供出你，我完全可以上报给皇上，让皇上亲自下令把你们这些杀手都杀了。” 我笑嘻嘻地说道：“我才不怕，我也不信，轩公子心地这么善良，怎么会害我呢。” 轩寂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皱眉看着我，完全拿我没办法。 “好了，我去给你弄药。” 轩寂拿起药包就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夫人和阿燕走了进来，见我醒了，两人又开始哭。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我就容易心软，这样很容易让我的心智被破坏。 “那医师说你中的是百忘毒……会忘记很多事情，我和夫人怕你忘了我们……”阿燕说着又哭了起来。 百忘毒？沈勘一般在暗器上涂抹的都是直接毙命的毒，怎么会涂这种慢性的毒？ 不过好在，我似乎什么也没忘记。 我的头还是晕晕的，下床几乎不可能，而且身上完全没有力气，本来阿燕说要帮忙的，但轩寂执意要揽活儿端水端饭，说这是他应该做的，阿燕也就继续去服侍夫人了。 已经到了深秋，天气越来越凉，我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经常走远一点，到常府的一个小院子里练功，害怕原来的本事会废掉。一开始不敢练太久，只敢待半个时辰，后来就能不间断地练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不过半个月，我就几乎完全恢复了。 “我还以为你在屋里呆着呢，天冷了，你反倒跑出来了。”轩寂从小院子的门口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水，说道，“喝口水吧。” 我不客气地接过碗一口气喝完，不客气地递回给他。 轩寂接过碗，说道：“医师说你还是不要这么剧烈地练功了，等毒素完全排出之后再练也不会废掉。” “说得倒简单，要是我武功废了，下回你在街上可就没人救了啊。” “瞎说什么，我才没那么弱。” “是吗？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你的武功呢，什么时候跟我比试比试？” 轩寂冷哼一声说道：“你伤还没痊愈，别白休养了。” “你可别拿我的伤来给自己找借口啊，不行就是不行。” 轩寂显然被我激到了，说道：“好啊，既然你这么想看，那我就不客气了。” 轩寂抽出腰间的长刀，这只是一把精良的官刀罢了，若是要与我手中的短刀比，也许我的会更胜一筹。 当然，比武最重要的又不是武器，而是技巧，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比力气肯定是比不过轩寂，只能灵活地躲避和攻击。 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了，或许还要再休养一段日子。而轩寂好像也没有那么让着我，好在最后他及时收手，说道：“不打了，再打医师要骂我了。” “算你识趣，不过我确实有点力不从心，等我伤好了再打也不迟。”我将刀收回腰间的刀鞘里，问道，“哎，你不是认识沐阳吗，跟我说说他如今怎样了。” “沐阳？”轩寂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问道，“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你倒是对他很感兴趣。” “我不过是想知道，一个年纪轻轻没什么背景的人，是如何坐上正三品的。” “我不管别的人有没有背景，是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升官的，我只知道沐阳是完全靠着自己的本事坐上正三品的官，深受皇上的喜爱。” 我靠着院子里的桃树，问道：“他都干了什么好事？” “一年前的有段时间，许多地方的贪官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皇上身边的人出的主意都无关痛痒，没什么作用，皇上就召集民间的人想办法。当时在觐见的人之中，有些人为了皇上给的赏银，有些人为了皇上给的名誉，总之，虽然来的人很多，却难有真心为国的，皇上很失望，直到沐阳的出现，皇上才算是真正看到了人才。” “一年前，那我可能在逃亡，我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 轩寂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沐阳到底给皇上出了什么主意，反正皇上当即采纳，并且实施，一个月内，所有的贪官都被抓到了大牢里，所有的赃物又回到了百姓的手里，当皇上想要宣布这是沐阳的英明决策的时候，沐阳拒绝了，他说自己只想帮忙，并不想要什么荣誉。皇上赐给了他正三品的官衔，专门让他管官员们的俸禄，而且有很多手下，根本不怕忙乱，也不用到处去跑。” 我看着轩寂，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只是一起吃了饭，我哥哥是户部尚书，认识他，前不久我们也才认识，他当时说要去徐州，我就拜托让他把你叫回来。” “那应该是了，反正我看你们关系也不是很亲近。” 轩寂撇撇嘴，说道：“太亲近干嘛，我只是羡慕他聪明。” “你也很聪明。” 轩寂面色一僵，说道：“什么？” 我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过去捶了他的胳膊一下，说道：“没什么，我先走了，你要是想站着就继续站在这儿吧。” 说完我就大步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我喝空了的碗。 ------------ 第二十八章 当一个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舒服的时候，他就会开始想自己身边存在的危险，往往这个时候麻烦就会找上门。 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按医师说的，以前的毒素也都排出了，我练功也没有感觉到很累，甚至觉得自己能打得过十个轩寂。 我又可以上街去给夫人买药了，这段日子为了我好好养伤，夫人没有让我和阿燕住在一间屋子，而是到了另一间小屋子里，我倒觉得自由多了。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只不过轩寂会经常来常府坐坐，有时候常老爷在就跟常老爷聊聊宫里的事情，常老爷好像一点也不提防轩寂，反倒什么都愿意跟他说，有时候我给他们端茶送水听到他们的对话都会觉得心惊胆战，更不要说别人听到会有怎样的感受。 要是常老爷不在，轩寂就会找我聊聊，或者跟着我出去给常夫人买药。我也不在意多了个人在我旁边，有个人来跟我说说话也没什么不好，我就当他还在为我救了他的事情而感到愧疚，想用这种方法来减轻自己的愧疚感。 最近常夫人经常吃的药不太够了，需要另外两种药搭配起来吃，有些麻烦，我一一记着，轩寂也帮忙记，他不禁感叹道：“人最不应该生病，一病，事情可麻烦了。” “夫人只是心病罢了，我们这些下人，也只能尽力对夫人好，虽然我不太希望夫人总是依赖喝药，但却不能改变夫人的想法。” 很快京城就下了第一场雪，常老爷的仕途也蒸蒸日上，好似一切都在安稳地进行，除了有些不安稳的人。 我从药房出来，披着斗篷，轩寂在我旁边走着，我一脚一脚地踩在雪上，噗噗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顽劣时光，此刻的我和轩寂好像父女俩，一个严肃，一个顽皮。 不过这雪还是容易滑倒，我左脚一滑，朝前栽去，正准备稳住身体的时候，轩寂猛地拉住了我的左臂。 我看着他，有些迷惑，紧接着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松开了手，看向远处。像我这样武功的人，就算是滑了没站稳，也不至于摔倒。 “……小心点，别摔倒了，到时候可不丢我的脸。” 轩寂硬邦邦地说完这句话，就往前大步跨去，我小跑几步跟上去，笑嘻嘻地说道：“多谢轩公子，刚刚差点就要丢脸了。” 轩寂板着脸不说话，我倒是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好笑，一直在旁边低着头憋笑。 直到我警觉地意识到行人之中有人在看着我。我抬起头，朝斜前方看去，一个男人停住脚步，站在雪地中，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看了看轩寂，见他没注意，就用肘子捅了捅他的胳膊，小声叫道：“你看那边儿，那个人一直盯着我看。” 轩寂看向我看着的方向，皱起了眉头，转头问我道：“你不认识他了？” “什么？” 轩寂回头看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原来你中毒不是没有效果……” “什么意思？” 轩寂不说话，只是往前走，我紧紧地跟着他，不敢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直快步走回了常府。 我拉住轩寂，说道：“别不说话啊，那个人是谁？” 轩寂不回答，只是说道：“你到你的屋子，找一把刀。” 我想起之前放在枕头下的刀和一片莫名其妙的石片，都被我扔到不知道哪儿去了，石片我记得我扔了，但是那把刀好像做工很好，我把它和常府的别的武器放在一起了。 我放下药包之后，就去了常府放武器的地方，老爷知道我喜欢武器，于是特许我来这里面挑选，我找到那把刀在的位置，拿出来给轩寂，轩寂却说道：“你自己拿出来。” 我将刀抽出刀鞘，轩寂又说道：“你看刀尖上。” “什么……星？那这把刀是我以前用的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中的毒你还记得么？” “百忘毒——”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一部分记忆丧失了。 “为何只有那一部分不记得了？”我扶着额头，问轩寂道，“今日见到的男子，究竟是谁？” “他叫安然，才从大牢里放出来。” “因为什么进去的？” “他是……清莲会的。” “我……你说的别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是关于他……那这把刀也是他的吗？” “是，你们以前……” 轩寂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只觉得郁闷，这个叫安然的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但可惜的是，我不记得他，他却记得我。 “他怎么给放出去了？杀手是应该被砍头的啊。” 轩寂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他供出了整个清莲会，皇上没有选择杀他。” “啊，竟然供出了整个清莲会！这简直是十恶不赦！”我看着轩寂，问道，“他看着我，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被抓进去？” 轩寂的面色很古怪，说道：“不是，你，你们以前有过一段……” “什么？我怎么会跟背叛清莲会的人走在一起？”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那么陌生的人，以前真的……是我的伴侣吗？ “我骗你也没有好处，况且，这些事情还是你告诉我的，这样真的很奇怪，”轩寂甩了甩袖子，说道，“天儿凉，你快点回屋咱们再说。” 我放下了刀，跟着轩寂又快又急的脚步，沉浸在不敢相信的情绪里，难以走出。 “我先烧点热水吧。”轩寂拿了水壶放到小火炉上烧，我看着他，说道：“我在晕过去之后就忘记他了。” “你记得也没什么用，在你记得以前你也总是骂他。” “是吗？不过既然他背叛了清莲会的话，我骂他也不奇怪了。” 轩寂没坐过来，倒了点凉水喝了一口，说道：“无论如何，我认为你忘记了关于他的事情，是很对的，既然他总是让你不高兴，又为何要记得那些不高兴的过往呢。” “可我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记忆忽然消失，而且，他还是记得我的，万一以后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不会的，你当我这个捕头是摆设吗？” “你保护我？要是你再遇到一个清莲会的杀手，可不一定有上次的好运了。” “清莲会里，比你厉害的有几个？” 我骄傲地笑笑，说道：“那还真没几个，其实很多杀手并没有那么厉害的武功，动的是心智不是蛮力，其实我这样的只是擅长逃脱，擅长用巧劲儿，不然也没什么蛮力可用。” “所以说，你都能替我挡下来不是？” “那到底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轩寂语塞，站起身说道：“水应该烧好了。” ------------ 第二十九章 当沐阳来府上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惊讶的。不过轩寂说府上出了点事，还要去衙门忙，当日他就没有来找我。常老爷正好在府上，似乎很欣赏沐阳，拉着沐阳聊了起来，也是，这样的人才，谁会不欣赏呢？ 沐阳被阿燕带到了我的屋子，我刚熬好药要给夫人送过去，见他来了，我把药碗递给了阿燕，看着阿燕离开之后，沐阳才微笑着开口道：“轩寂有事要忙，让我带你去衙门一趟。” 我斜倚在门框上，痞笑着说道：“衙门？该不会要抓我吧？” “要是抓你，也用不着我来抓，轩寂肯定会亲自把你抓走的。” “也是，你是正三品的官，捕头只能算吏，算不上官。” 沐阳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不是抓你，那就跟我走吧？” 尽管沐阳让皇上不要说出自己出的主意，这种事情还是会不胫而走。这不，走到大街上，经常就有百姓对着沐阳行礼，我在一旁显得既奇怪又多余，还好走得快，进了衙门，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要带我去见谁？”我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沐阳不再多说什么，衙门肃静的氛围让我感到压抑，加上我想起自己原本是个逃犯，就更压抑了。 “多谢你，沐阳。” 轩寂不知从哪走到了我们面前，对沐阳拱拱手，好像两个人是兄弟，不过眼神中还是能看到生疏。 “你应该还记得沈勘吧？”轩寂问我。 “记得，除了那个安然，剩下都记得。” “今日就带你来见他。” 我心想沈勘一定是要轩寂带我见他了，本想怨怪轩寂的，但是若不是轩寂带我来，我估计也会自己要求轩寂带我来见沈勘。 沈勘已经被严刑逼供过了，身上都是各种各样的伤口和疤痕，我看了不禁有些发抖，若当初不是老爷将我保下来，如今我也许早就成了尸体…… 我示意轩寂把小门打开，我走了进去，沈勘坐在墙边，双臂抱着腿，头埋了起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轩寂站在我旁边，怕沈勘暴起。我坐到了沈勘对面很近的地上，说道：“你要见我，有什么要说的？” 沈勘慢慢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全是麻木之后的绝望。 “你，为什么能全身而退？” 我看着他，说道：“我只是遇见了贵人。” 沈勘无望地靠在墙上，看着低矮的头顶，说道：“是，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命，遇不到贵人，只能铤而走险。你能当个丫鬟，而且是常府的丫鬟，我只能坐在大牢里，度日如年。” 我不能让他供出更多杀手的消息来安慰他，减轻自己的刑罚，这样做，只不过会加重自己的愧疚感，也徒增了恨我的人，何况沈勘根本就不会那么做。 “我不能怪你，也不能怪安然。杀手被抓，要怪就怪自己，没有好的命，没有生在好的家里，没有人教我们要如何像别人一样过日子，我们知道的，只有拿钱，杀人。” 我看着他，竟然有些鼻酸。我拼命忍住，平复了一会儿才说道：“是这样的，谁也怪不了。” 沈勘慢慢地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我，忽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轩寂往前跨了一小步，几乎要动手，但我知道沈勘没有恶意，于是也没有反抗。 沈勘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希望，我被砍头的那一天，你能来看我最后一眼。” 我看着他灰蒙蒙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说道：“好。” 沈勘苦笑着松开了我的手，靠回了墙，对轩寂说了声多谢，闭上了眼睛。 我站起身，和轩寂离开了大牢。 直到走出了衙门，我才吸了口气，问道：“还有多少个杀手被关在里面？” “没几个了，清莲会本来就没有很多杀手。好多已经被处死了，留给沈勘最后的日子也不多了。” “大概什么时候？” “快的话，后天，慢的话，还要再等十来天。” “若一定要处死，还是早点的好。” 轩寂叹口气，说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皇上对杀手深恶痛疾，或许他更愿意留着他们多折磨一阵，而不是赶紧处死。” 我能明白国法，也没办法不悲伤，杀手们没有亲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依靠清莲会这样的组织才能保住性命，得到钱财，能吃到饭，不至于像别的孤儿一样被丢弃在街头，饿死或苟且偷生一辈子。 “到时记得叫上我去看他最后一眼，”我说道，“我已经是清莲会的杀手里最有福的人了，我不能没有心。” 轩寂面色复杂，说道：“老爷给你求过情，皇上也知道你的存在，我本意并不希望你去看他，但我想如今就算你去了，也不会有人责怪你。” “会不会有很多人看？” “谁没事看这些？百姓们对于杀手的认识不是很深，至少没有人会雇清莲会的杀手去杀一个小小的平民，所以对于杀手也没有什么爱恨。你们的佣金多贵，你自己也知道，在场的人，刽子手，几个司狱，或许有几个捕快，你跟我，不会有其他人。” 我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谁都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被人围观。” “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尽量不让那么多人去的。”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自己在荒郊野岭死去，就好像当初来到世上一样，没有人管，过不久就没有人记得自己，也不会有人找自己。 “先不说这些，等过完年，我哥哥就要成婚了，到时邀请你来。” “你哥哥？和谁？” “林含。” 我突然想起林含在路上跟我说的那些话，她当时都直接说自己不想嫁给轩凯，这件事我倒是不知道轩寂是怎么想的，于是我问道：“你怎么看？” “什么？不过是一门婚事，林老爷指婚，哥哥也喜欢林含，没什么看法。” “你不觉得林含不中意轩凯么？” “这也不是我能管的事情，”轩寂瞥我一眼，说道，“你可别多管闲事啊。” “当初去徐州的时候，林含一路上跟着我，还想让我找你去帮她，这婚事我哪能管得着，就推脱了，我只是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 “什么意思？” “她说她已经有了心上人，我也没多问，只是说那人对她似乎要多照顾一点，我不知道她都认识什么人，我只是不想看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轩寂蹙眉道：“我明白了，多谢你遇星，这段日子我就先观察观察。” 到了常府，轩寂就说要回衙门了，我这才知道他是专门送我回来的，连忙道谢，轩寂摆摆手就跑了，好像根本接受不了我对他说客气的话。 ------------ 第三十章 天气越来越冷，但我并不介意多跑几次给夫人买药，反倒认为天冷更应该多动动。 药房的伙计们有些为难地说近来有些药材不够了，冬天没有新鲜一点的草药，要等人从南方运过来，夫人平常吃的药虽说也没几种，但确实是一到冬天就没多少了，药房的伙计不能全都卖给我们，因为会有别的百姓要，就算出再高的价钱也不卖，而能卖给我们的那一部分，没有另一种药材配着服用，单独喝会造成体寒。 我头一次两手空空地走出药房，心想这其实是个好事，夫人少喝点药其实是对的，否则一辈子都会觉得自己身体不好。 冬日的街头行人稀少，杀手的警觉性让我觉察到有人在跟着我。我回头看去，什么人都没看见，于是又走了一段，往一旁的小巷里走去，翻上了并不高的屋顶。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迟疑地张望着，向里慢慢地走去，我在屋顶上跟着他，等他走到够深处，一下跳下房顶，踩住他的肩膀，压倒他，紧紧地扭住他的胳膊。 “你跟着我干什么？” “遇星！遇星，是我啊，是我！” 我松开了他的胳膊，猛地转到他面前，抽出刀抵着他的喉咙，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罩，他吓了一跳，动都不敢动，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忘记的那个人。 我试探地问道：“安然？” 他点点头，说道：“遇星，我想找你说说话。” “找我说话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何要偷偷跟着我？” “我怕你有什么急事，何况之前看到你都是和轩寂走在一起，他肯定不想见到我。” “你有什么事情？” “能不能去酒馆坐坐？” 我慢慢地收起刀，“我要回府了，夫人见不到我会担心，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吧。” “遇星，求求你了，就今日吧，你回去给夫人说一声，咱们再去酒楼。” “有什么事情几句话说不完的？” 安然咬着嘴唇，像是想不出措辞，说道：“很多。” 我看着他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道：“过几日再说。” “遇星，求你给我个机会吧，我真的有事要说！” 他的模样居然让我有一丝动摇。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不认识他了，陌生人反倒会让我心软。 “那我先跟夫人说一声。” “好，我就在柳园酒楼门口等你。” 我快步离开，心想这算什么事啊？ 但我还是跟夫人说了情况，还说了药没买到，虽然没有细说安然是谁，我只说一个故人请我去酒楼说事，夫人点了头我就去了。 慢慢地走到柳园，安然果然在门口等着，见到我，他的眼睛亮起来，局促不安地来回走动，等我到跟前，迫不及待地把我往里推，好像怕我反悔。 上了二楼，进了屋子，吃了一阵酒和菜之后他才开口道：“好久没见你，还好吧？” “挺好。”我警惕地回答着。 “那就好，”安然搓搓手，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又低着头说道，“过了这么久了，我听轩寂说你受了伤，还是为了救他……” “伤好了已经。”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他……” 我皱眉道：“这有什么的？反正也没有伤到什么要害，救了就是救了。” 安然吞咽了一下，说道：“后来我在街上看到你，你看到我，满眼都是陌生，你和他走得那么近，好像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像个笑话。” 我叹口气，说道：“实话说，当时沈勘在飞镖上涂了毒，是百忘毒，对于这种毒我相信你也很清楚，可惜的是，我忘记的部分全都与你有关，其他的事情，我全都记得。” 安然愕然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说道：“你胡说，怎么会……怎么会只忘了我的事情？百忘毒会让你忘记很多事情，怎么会……”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控制。” “怪不得……怪不得你那样看着我……” 安然像是被抽离了魂魄，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也不敢再看我。 我喝了口酒，说道：“若没有什么事情，我就要先走了。” “不，遇星，我找你，确实有别的事情，”安然忽然压低了声音，“许无怨……在找你。” “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具体你就不要问了，总之……你也知道许无怨的性子，要是被他知道了你在这儿，你可要小心他暗算你。” “好，我知道了。” 见他似乎没有别的事情了，我就起身说道：“多谢你请的酒菜，告辞。” 安然抬起了右手，好似要拉我，但被我扫了一眼之后就放了下去，我快步走出酒楼，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常府。 谁知轩寂已经在常府里面等着了，在和常老爷说着什么。年末了，常老爷反倒清闲了下来，正好能多陪着夫人，刘春芳也很少出院子，更不要说平常就深居简出的张四妹了。 老爷看到我回来，就跑去陪夫人了，阿燕在一旁看了我一眼，匆忙给夫人和老爷端茶去了。 我和轩寂到屋子里，我才把水放在炉子上，轩寂就问道：“又去偷偷喝酒了？” 我不满地看着他，说道：“什么叫偷偷喝酒，我跟夫人打过招呼了。” “该不会是一个人去的吧？” 我往旁边走了两步，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地说道：“那个安然，请我去的，说是有事情跟我说，反正……不去白不去。” 轩寂沉默了一会儿，我偷偷看他，他看到我的眼神，皱起眉，大跨一步过来，说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又不在，我怎么告诉你啊？再说了，他已经不是犯人了，出去吃吃喝喝有什么关系？” “对于他来说没问题，你出去也没问题，可你们俩一起出去就有问题，你不记得他以前对你做过什么事情，而我以前每次问起你关于他的事情，你都不愿多说，你觉得他对你做过什么好事？” “我……我不知道，他说有事说，我就去了，况且在酒楼，他能干什么？就算真的动起手来，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要是他在饭菜里下药怎么办？要是在酒里下了更多的毒怎么办？你行走过江湖，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懂得多，而我如今知道的只是要保你的命，虽说你不至于像别的杀手一样被处死，但你能保证平日里就没有危险存在了吗？” 轩寂一连串的问题把我逼得竟然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转瞬间我就感到奇怪，我头一次觉得自己给轩寂造成了麻烦，虽然什么坏事也没发生。 “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你要是下次再被他叫去，你就来叫我，我时刻在衙门等着。”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倒是认为他以后不会再叫我了，我跟他说了我忘记了他的所有事情，若他真的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他就应该趁机赶紧离我远点，而不是一次次地出现在我面前，勾起我的回忆。” “不一定，你忘记了他以前的事情，也就是说你给了他一次重新接触你的机会，你虽然忘记了他的好，但也忘记了他的坏，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我不想再接触陌生人，就算他对我很熟悉，我不想再招惹麻烦。” 轩寂叹口气道：“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虽然如今只是个丫鬟，却不能否认你做过杀手的过去，还有，沈勘明日就要被砍头了，你要去的话，我就提前带你过去。” 我愣了愣，这一日还是来了。“什么时候？” “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阳气最重的时候砍头，做鬼也不得安宁！ 我重重地叹口气说道：“我明日自己去衙门吧，不劳烦你了。” “要是安然来堵你怎么办？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来就来了，几步路的事情，正好看看沿路的百姓有什么要帮忙的。” “那好吧，麻烦你了。” “以后这种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听了难受，”轩寂皱了皱眉，说道，“我先走了。” ------------ 第三十一章 轩寂倒是一早就来了常府，我刚到午时就催着他要走，轩寂阻止道：“外面那么冷，你去那么早可没有炉子给你暖手的。” “我不怕冷，我只是想多陪陪沈勘。” “你以前跟他交情很好吗？” “不管交情怎样，所有清莲会的杀手都是同类人，没有爹娘，一起在清莲会长大，都接过单子，都接受过许无怨的惩罚，几乎有着共同的经历，你让我们这样一群人，怎么看着彼此死去？” “我能理解你。那出门吧，既然你不怕冷，也没什么别的要担心的了。” 匆匆走到了衙门，我的手都冰冷了。今天特别的冷，雪不算大，但也算不上小。几乎没有人出门，我们走在街上，只能听到酒楼里传来的喧闹声，和寂静的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终于到了衙门，里面比以往更肃静，没有人说话，本来就没几个人，还都板着脸。我终于知道轩寂为什么永远板着脸了，要是我一直在这样的地方办事，也得天天垮着脸。 “皇上要示众，在菜市口处决。只不过今日天冷，没什么人出来，沈勘也会好受点。” 正说着，就到了沈勘在的牢房。轩寂把门打开，我走了进去，看着坐在地上的沈勘。他今日容光焕发，满脸红润，眼里闪着光，好似要脱胎换骨，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反倒更难受，明明是将死之人，为何像个重获新生的人一样。也是，对于被抓的杀手来说，死确实是重获新生。 “你来了。” 沈勘站起来，他身着一件薄薄的素衣，在阴冷的牢房里，显得更加单薄。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来说都不重要。我不知道沈勘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坏事。也许他会为自己的一生感叹，也许会想着自己离开后的样子，也许…… 我一下子没憋住，眼泪流了出来，沈勘看到了之后，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都不难过，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可惜……” “记得吗，师兄们跟我们说过，杀手绝对不可以展示柔弱的一面。” 我点点头，沈勘转过身，接着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有今日，但我只想，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关系，只要无辜的人不被我牵连就好。杀手一辈子都很可怜，你这样好命的人几乎见不到，不知道除了清莲会以外的杀手是如何生存的，但我相信一定不会比清莲会的好。” 我抹了一把眼睛，说道：“我们都见过很多人死，但没有见过同类在自己眼前死去，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平静，而是所有杀手的平静……” “事已至此，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之前已经有很多兄弟们走了，我不能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了二十几年，即便是面对死，我也该正大光明一回了。” 轩寂在一旁想要叫我走，但我怎么可能走呢，还有一刻沈勘就要接受最后的“惩罚”了，在生死面前我们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坦然接受。 “以前我总是恨许无怨，但若没有他，我们当中的很多人也不会活下来，没有人家会要我们这样的孤儿，就好像一生下来就变成了孤魂野鬼，许无怨救了我们，也害了我们。只是我没办法恨他。” 沈勘转过来看着我，扯了扯嘴角，接着说道：“你以前和安然交好，后来他去了清江苑找叶十香，你就没有再见过他，如今你也不要再恨他，他若不说出清莲会，自己也会死。” 我愣住了。“你……你说什么？他去清江苑找琴姬叶十香？” 沈勘疑惑地看着我，问道：“你不记得了？” “我中了你飞镖上的百忘毒，不记得关于他的一切。” 沈勘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被许无怨驱逐，自己去当了小医师，独自生活，当时你们相约在凌峰山下相见，可你在约定的日子去了之后，却见到他走进了清江苑，和叶十香关系甚密。后来你就发誓不再见他。” “可他被抓进来之后我还是见了，”我叹口气，“原来是这样，我完全忘记了他的事情。” “对不起，我当时没有预料到你挡住了飞镖……如今你也不要难过，有些事情不是说说就可以的……” “我不难过，还要感谢你，要不然，那些难过的事情会一直在我心里，永远无法忘记。” “当时的毒是给我自己用的，”沈勘面色沉重，“我平日里都用别的剧毒，百忘毒能让我忘记很多事情，这样应该能减轻刑罚，可没想到你半路冲出来，我本想害他，却没想到被你挡住了。” 轩寂皱眉看着沈勘，我扯扯他的衣袖，意思让他别在意。接着门外跑过来一个狱卒，对轩寂毕恭毕敬地说道：“轩捕头，到时候了。” 沈勘笑了起来，说道：“终于熬到头了。” 我心里又一阵难受，沈勘看着我，忽然冲过来抱住了我。轩寂在一旁催道：“快走了。” 沈勘松开手，脚镣拖在地上，伴随着那拖拉的声音，我们到了菜市口。 所幸是冬日，没有人看着沈勘被砍头。今天冷得我发抖，在这样的雪天，随着刽子手的动作，我闭上了眼睛转过身，不想看到那个画面。轩寂走过来扶着我，说道：“我送你回常府。” 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魂魄，手脚冰凉，可能本来就是被冷的；但我手脚都软弱无力，像是被人打断了筋骨一般用不上力气，我斜倚在轩寂身上，双腿一软，往下滑去，轩寂叫道：“遇星！” 我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好像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自己也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我从喉咙里咕哝出了奇怪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轩寂忽然蹲下来，把我抱了起来，僵硬地说道：“衙门……没有马车，你……要是不在意，我就把你这样送回常府了。” 虽说我身上没力气，但不代表我傻了，于是我赶紧说道：“不必了，我缓一会儿就好。” 轩寂似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把我放了下来，想了想，又把我重新抱了起来，说道：“我先把你放进屋子，外面太冷了。” 轩寂就这样一路走到了他的专属屋子，里面还是像我以前来时一样贫寒。他把我放在一把椅子上，让我靠着，他转身去烧水，我叫道：“不必了。” 轩寂停下来，漆黑的眸子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缓过来了。” “那就好。”看着轩寂还是担心的样子，我说道：“沈勘死了，算是早点解脱，我没什么必要担心。只是从没见过同类在自己面前死去，不免有些失神。” “沈勘以后还有谁？下一个是谁？大部分人活得那么悲哀，没有我这么好的命，我却阻止不了他们死去。我想若哪天老爷不能再庇佑我了，我就不再逃走，在他们抓到我之前自刎。” ------------ 第三十二章 终于到了除夕，我突然想到轩寂说的年过完后轩凯和林含就要成婚了，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再加上沐阳跟我说林含对轩寂有点意思……这以后的日子，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老爷回来之后重心依然在夫人这里，对于快生的刘春芳只是慰问了几次，只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康健，而不是她。 “沐阳这回给老爷送了不少礼，又是首饰又是名贵字画，你去看看，要是有喜欢的就拿去。”夫人对我说道。看得出来夫人很高兴，但我想她高兴不是因为沐阳送礼给老爷，而是老爷一直陪着她。 “不必了夫人，我不戴首饰，万一在路上跟人交手了，首饰也是累赘。” “啊，我明白，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也可以留着嘛。难道你以后嫁人就不戴了吗？” “我……” “来，这个拿走，就当是老爷赏你的。”夫人从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一个镯子，我赶紧接过，说道：“多谢夫人，多谢老爷。” 过年府里并不那么热闹，本来也没有几个人，好多丫鬟侍卫都回家了，本就冷清的常府变得更冷清，老爷带着夫人出去了，张四妹和刘春芳都回娘家了，我和阿燕在府里呆着无所事事。 “遇星，刘春芳快生了吧？你猜猜是男是女？”阿燕问我。 “不管是男是女，老爷都会很高兴。” “我也是这么想。对了，轩捕头这几日怎么没来找你？” “他估计在忙府上的事情吧。” “他府上有什么事情？再说了都过年了，这么清闲的时候，就算要忙，也是丫鬟忙。” “这……我哪知道。” 我想轩凯和林含的婚事应该还没有给什么人透露，还是先不说的好。 “唉，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如意郎君，在府里，一个看上我的侍卫都没有。” “就算有，也不敢在夫人老爷面前显露啊。”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命好就好了，也不至于到如今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夫人肯定会对你的婚事上心的，你只要等着就好了。” “可我也遇不到轩公子那样的人啊，不像你，认识的都是名门望族，我最多只能嫁给侍卫。” 听出了阿燕话里的意思，我说道：“若不是因为利益，轩寂也不会找我。” “什么利益？” “若不能直接讨好老爷，换你你会怎么做？是不是从下人开始试探？” 阿燕想了想，说道：“也对，这么一想就想得通了。” “所以你看我好像很光鲜，其实也没有什么光鲜的事情，何况我这么特殊的身份，能活着就不错了，怎么还会奢望别的事情。” 阿燕笑了起来，说道：“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我装作疲惫地点点头，看起了桌上的医书。 转眼就过完了年，天还是很冷，丫鬟和侍卫们都回来了，常府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但我知道很多事情马上就要改变，比如，轩凯和林含的婚事。 轩寂亲自到府上邀请我们过去，常老爷不在，常夫人一直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面，就让我代她去，反正我也想正好看看轩凯的模样，比平常多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一路上轩寂都板着脸，好像谁欠了他钱，我说道：“怎么好像你哥哥成亲，你并不高兴。” “我哥不是个好哥哥，更不是个好官，我不相信他是个好丈夫。” “那既然是双方都同意的婚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反悔。” “是这样，所以我更愁。” “以后就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还要叫林含嫂嫂呢。” “嗯。” 轩寂叹口气，我又问道：“令堂还好吧？” “还好，平常我娘什么事情都是我操心，我哥完全不管。” 听得出轩寂对于轩凯的所作所为真的很不满意，但是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样，大喜的日子，你就先高兴这一天吧。” 到了轩府，到处是红得刺眼的喜字，我感到奇怪，为什么两家人这么急着要成婚，天这么冷，就算是在屋子里举办，也比较麻烦，一般成婚都是在春夏，花开正好的时候，这大家族天冷的时候成亲也是我第一次见。 “奉子成婚？”我念叨了一句，轩寂说道：“不是。但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们这么急着成婚。” 虽然天冷，但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我想估计也都是给轩老爷面子，就算轩老爷不在了，这些人该来还是会来。 我看着身着红色长袍的轩凯，长相和轩寂相似，但多了一丝阴柔。大概是因为他的那双桃花眼，竟和林华的如此相像。 正看着，轩凯就走了过来。“这位是……” “常夫人的丫鬟，常夫人没来，常老爷在宫里忙着，就让她来了。” 轩凯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悦的笑，说道：“真可惜，常老爷怎么正好忙着呢。但也没关系，来的都是客，今日在轩府就随便转一转，随便吃一吃！” 我微笑着点头答应，什么都没说。轩凯走了之后，轩寂道歉道：“真对不起，我哥就是欺软怕硬，看不起比他地位低的人，你就当没看见他的反应。” “这种人多的是，就算是道歉也是他要做的，不是你。既然是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提这些事情了。” 轩寂依旧有些在意，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总是偷偷看我的反应。我倒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受过的这种对待不少，我已经能坦然接受了。 我没有怎么注意别人，只看到林含盖着红盖头，僵硬地走到轩凯面前，两个人就按着规矩开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我只管吃吃喝喝，还觉得无趣。轩寂一直坐在我旁边，跟我介绍着来宾。 “轩府比常府要华丽多了，金碧辉煌的，若我有机会我也想住在这样的地方。”我说道。 “都是我哥要这样装饰的，这太浪费了，要是我爹在，不得骂死他。可惜如今没人管得了他。” “都这么大了，就算是令堂也管不住吧？” “他若是能对我娘孝顺些就好了，别说听不听话了。” 看得出轩寂对轩凯很失望，但却没有办法。轩凯接过了轩老爷的职位，人们明白从此之后要尊敬的就不是轩老爷而是轩凯，即便知道他人不行，也依然要送礼讨好。 沉默了好一阵，轩寂忽然说道：“等这边差不多了，你陪我去喝酒吧。” 我本想说点什么揶揄他一下，但想了想还是笑道：“我能白喝就行。” ------------ 第三十三章 到了酒楼，掌柜的见轩寂来了，还多送了一碟牛肉和一盅桂花酒，我高高兴兴地拿起酒盅倒在杯子里喝，轩寂却像是静止了般呆坐着不动。 “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当我来白吃白喝了，反正在你们府上也没有吃饱。” 轩寂叹口气，说道：“我娘叫我赶紧娶妻。” 我喝了口酒，咂咂嘴说道：“那就娶啊，那么多好姑娘想嫁给你呢，也不难选吧？” “可我不想那么随随便便就娶妻。” “像你这样的子嗣，多少都没有机会顺着自己的意愿成婚的，反正爹娘让娶谁就娶谁，你等着令堂给你参谋吧。” “我才不要以那样的方式娶妻，我要娶自己真正喜欢的。” 我看着轩寂有些孩子气般坚定的脸色，嗤笑了一声，说道：“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很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的。” “我知道这种想法说给你听也会嘲笑我，但我就想试一试。” 我夹了口牛肉，慢慢地嚼着，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资格嘲笑你，只不过这种事情在我看来太不可能发生了。令堂有没有提起过要你娶什么样的姑娘？” “我娘倒是说过林含和林兰都好，但我想若林含嫁给了哥哥，我怎么好意思再娶林兰？况且林老爷肯定不会让林兰嫁给我，对于府与府之间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一想也是，一般府与府之间的联姻是为了互相得到最大的利益，比如官与官之间的勾结或者扶持互相能够在官场中站得更稳，若林含已经嫁给了轩凯，那么林兰就不会嫁给轩寂。 “还有呢？” “没有别人了。也许在我娘眼里，只有林府的人才能配得上我们。但我不这么觉得。” “令堂一辈子清高惯了，这也不能怪她。京城里的大家族，还有盛府，张府，常府是没有人给你选的，除非你不嫌弃她们丫鬟的身份。” “丫鬟？你不也是丫鬟？” 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斜眼看着他，笑道：“我可不是简单的丫鬟，你就不怕我什么时候接一单生意，杀了你？” 轩寂倒了杯酒，苦笑道：“到时候就希望你给我留个全尸。” 我没往心里去，扯起了沐阳的事情，轩寂说道：“沐阳最近打算离开官场了，说不定去当个琴师什么的，我看他也不适合在官场里打拼。” “也是，但我也不想他那么好的人才被埋没了，要是真的朝廷需要他，希望他还能被重用。” “我也是这么想，我有机会就去他家看看他，问问他的打算。” “你带我去吧，我也想去看看他。” “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夫人对我这么放纵，要是怪罪下来，就说是你非要带我去的。” 轩寂脸色一变，随即无奈地说道：“被一个杀手盯上了，杀手还救过我的命，我有什么资格拒绝。” 后面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轩寂说要带我去的时候就去常府找我，我们就从酒楼里出来了，分道扬镳之后，我刚踏进常府，阿燕就冲了过来，叫道：“刘春芳要生了！我正要去叫接生婆！” 我心里一急，说道：“我去叫！你先看着她！” 说罢我就往医馆跑，请了一个接生婆，急忙赶往常府。 刘春芳生得怎么早了一点，但人命关天，我只希望孩子没什么问题。 过了一个时辰，刘春芳的嘶喊声终于停了下来，我和夫人走到门口，接生婆带着满手的血，从屋里走出来，到我们面前，说道：“禀告夫人，母子平安。” 竟然是个儿子，夫人在我身边，不自觉地趔趄了一下，我连忙扶住她。 “夫人！”我叫了一声，夫人虚弱地摆摆手，说道：“我没事。” “先回屋里休息吧！” 我搀扶着夫人，一步步地慢慢挪回了屋子，给夫人倒好热水，阿燕在一旁安慰着夫人，说道：“老爷对夫人是怎样的，我们这些下人也都知道，夫人不必担心，老爷只是想要一个后代……” 我也不会说什么话，就在一旁看夫人喝下水，马上又去添。 “虽然我总是想得到今日，可我没想到……自己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我感到心烦意乱。虽说我只是一个丫鬟罢了，但我想过，若夫人哪天要我去杀了刘春芳，我绝不会有任何犹豫。这个女人给夫人带来了很多伤害，本来夫人骨子里就是个自卑的人，还被刘春芳嘲讽，夫人一向不愿意招惹麻烦，导致刘春芳更是嚣张。 夫人也没好好吃饭，我去抓了一些开胃的药材给夫人喝下，夫人不知道，只当做是跟平常一样的滋补药，喝下去还问我怎么味道不一样。我只说是换了相似的药材。 看着夫人能好好吃饭了，我和阿燕都放下心来。刘春芳不让我们看她的孩子，还专门叫丫鬟来通知我们，我们也不想主动去看，一时间双方敌意更大了。 老爷过了两日才从宫里回来，先去看了孩子，又回到了夫人的屋子，夫人问道：“孩子可还好？” “……好的。” “那就好。” 老爷坐下来，说道：“你若不想看到那孩子，就不要去看了。” “我想见见，我喜欢小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低着头说道。老爷轻声说道：“如今天儿还冷，过几日我给你抱过来看。” 老爷不喜欢下人在旁边，估计也是经常有什么官场上的事情要跟夫人说，免得被我们听到。官场上的人利欲熏心，就算老爷清白，也一定有很多事情是我们不能理解的。 所以我和阿燕被老爷“赶走”了，回屋还没多久，我想起夫人还有一味药没熬，一出屋子，就看到老爷和轩寂一起走了进来，老爷见到我，对轩寂说了句什么，就走了，轩寂走过来，说道：“明日就去找沐阳吧，他已经不在宫里了。” “路途远吗？” “算是有点远，至少离常府不近。” “那你替我跟常夫人说吧。”我笑嘻嘻地说道。 “好啊，反正都来了，我这就去找夫人说。” 身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我忙朝着阿燕的屋子跑去，只见阿燕坐在地上，右手全是血，旁边是碎掉的茶壶。 “我看看。”我轻轻地拉过她的手，看到了几道很深的伤痕，皱眉道，“怎么弄得这么深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想试一试这里面的水热不热，没想到手一滑，水壶就摔碎在桌子上了……” “没事，我给你上药。” 我出屋子带着轩寂去了我的屋子，然后拿了点药，回头找阿燕。 “明日我估计是不能服侍夫人了……遇星，估计又要拜托你了。” “没事，我服侍夫人。” “可你不是有事要出去？” “那有什么的，见人罢了，改天再见也行。” 阿燕点点头，我给她把手里的碎渣挑了一下，简单包扎止血后就去跟轩寂说明了情况。 ------------ 第三十四章 轩寂皱起了眉头，但也没有问什么，只是说道：“那就等她手好了我再来找你。” 我点点头，目送轩寂离开，阿燕可怜兮兮地跟在我后面，问道：“我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 “你的伤口还不算深，大概三日就能碰水了。这几天我叫灶房的给你多做点吃的补补身体。”我说道。 “谢谢你啊遇星，要不是你在，我可能要失血而死了。” “你这种小伤根本不会失血而死，但若没有及时处理，会难受一阵子。” “这几日就拜托你照顾夫人了。” 我摆摆手，刚要说什么，夫人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道：“遇星，明日你和阿燕就休息吧。” 我一愣，连忙道谢道：“谢夫人！明日我和轩寂去找沐阳，望夫人准许！” “准了准了，记得多带些银两。” 阿燕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道：“你明日有什么打算？” “没有……我还是好好养伤吧。” “阿燕，你要是真的想找到夫婿，何不去外面碰碰运气？” 阿燕咬咬嘴唇，说道：“这么冷的天，外面也不会有什么人的。”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些事情都是要自己争取的。我要去找轩寂了，你先不要用右手拿什么东西了。” 我出了门，还没走多远，刚经过一个小巷，突然蹿出一个人影朝我冲来，我下意识地要拔刀，没想到对方比我更快一步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遇星，我等你好久了，能不能原谅我？” 我缩起身子，逃出他的纠缠，趁机抽出刀，转身用刀尖指着他的眼睛。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下一次这把刀就会扎进你的眼睛。” 安然绝望地看着我，问道：“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么？” “以前的事情我好不容易都忘记了，你又要让我想起来，再恨你一遍吗？” 安然像是泄了气，我收起手里的刀，又听他说道：“许无怨已经派别的杀手杀了不少清莲会的人，你要小心。” “知道了。” 我转身离开，就算不回头也知道安然一直在原地站着。 我猜这个时候轩寂应该是在衙门，可惜猜错了，我只好又去轩府。到了轩府，侍卫进去禀告，出来的人不是轩寂，而是轩凯。 经过上次，他已经记住我了，一见到是我，脸上那种嘲讽的神情一下就出现了，说道：“常府的人怎么有空来我们府上了？” “我来找轩寂。” “轩寂啊，你先进来坐着吧。” 轩凯转身往里走，我跟上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林含。相比以前，可以看得出她憔悴了不少，但人还是美的，不过换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都会憔悴。 见到我，林含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往我这走了几步，看了看轩凯，又停了下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了。 我看了眼林含，对轩凯说道：“轩公子好福气，娶了林姑娘这么个美人，这辈子都无憾了。” 轩凯笑笑，说道：“有什么的，美人不是哪儿都有？” “也是，轩公子这样的人才，到哪儿都有美人投怀送抱。” 轩寂骄傲地笑笑，忽然叹口气说道：“可有些人我也得不到呢。” “哪有轩公子得不到的人？” “你啊。” 我差点没被口水呛到，缓了一下说道：“确实，轩公子得不到的人，只有下人，下人见到轩公子就不敢靠近了。” 轩凯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轩寂会讨厌他了，要是我有这样的哥哥，我估计会偷偷把他杀了。 “轩寂还在忙，你先坐。” 到了一间似乎是用来接见客人的厅堂，轩凯叫侍女给我和他倒了茶，问道：“你来找轩寂干什么？” “去见友人罢了。” “是谁？” “轩寂难道没有跟轩公子说过吗？” “他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愿他要见的不是什么坏人。” “轩公子放心，轩寂清楚谁好谁坏。”我挤眉弄眼地笑了笑，轩凯皱了皱眉，又假笑着说道：“那姑娘看轩寂身旁有没有坏人呢？” 我笑道：“人不能以好和坏论断，我也听不明白轩公子所指的是什么。” 轩凯正要说什么，我就看到轩寂冲了进来，急匆匆地拉起我的手腕，冷冷地说道：“出去说。” ------------ 第三十五章 到了外面，我一头雾水地问轩寂：“你那么凶干嘛？” 轩寂喘了口气，皱着眉低声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哥不是什么好人吗？” “那又怎样，我见过的坏人还少吗？” 轩寂叉着腰，像是一个老嬷嬷，说道：“你不要再接近他，也不要让他接近你，要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啊？若真有危险我就把他杀了，又能怎样？” “遇星，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已经不是一个杀手了！” 我看着轩寂的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我说道：“为何你这么怕他？” “我不是怕他，我只是怕你……你被他陷害。” 我拍拍他的肩，说道：“别担心，我自己能知道。” 轩寂冷哼了一声，问道：“你来找我干嘛？” “老爷和夫人让我们休息了，明日去找沐阳。” “好，明日我去找你。” 话音刚落，轩凯就走了过来，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里面说，非要在外面吹冷风？” “没什么事情。”轩寂盯着轩凯，说道，“你也该让嫂嫂休息休息了，哪有每天都给你做饭的道理？府里的丫鬟又不是不够用，你娶嫂子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当下人？” 轩寂嗤笑一声，说道：“府里的丫鬟我都赶走了大半，我的正妻我自己安排，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若你真的体谅她，何不再叫个下人来帮忙。” “就算那些丫鬟进来，你也照样会赶走，林老爷要是知道你把他闺女当下人用，不知道要怎么大发雷霆。” “女人有什么的，不就是玩物吗？” 说完轩寂就紧张地看着我，好像生怕我会动手一样。我看到了轩寂的脸色，笑道：“轩公子说的是，女人如衣裳，一件不好看就换一件，一件穿旧了，就扔掉，不管是大家族的千金还是底层的丫鬟，其实都是一样的。” 轩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轩寂说：“你看，这个……都比你要懂得多，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我当然明白，明白你说的都是错的。” 说完轩寂就拉着我往外走，冷冷地说道：“去衙门！” 轩寂风风火火地拉着我到了衙门，一路上幸好人少，不然我可就说不清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干什么？” 轩寂拉着我到了他的书房里，也不说话，像是在怄气，转身去烧水，没等水烧热，给我倒了满满一杯茶，板着个脸，紧紧地皱着眉。 终于，轩寂停了下来，抓起面前的空杯子，焦虑地转动着。“我发现了一个事情，很严重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哥要陷害常老爷。” “什么？” “我听到了他和林老爷的对话。” 轩寂前一日才从衙门回到府里，正是酉时，天已经有些黑了，轩寂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穿过大堂的时候，看到林老爷和轩凯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看到轩寂，两人明显神色慌张，轩寂凭借着审讯犯人的经验看出两人心里有鬼，于是在给林老爷行了礼之后就说回屋处理事务了。 心虚的轩凯连忙和林老爷换了一个地方，轩寂悄悄跟着两人，看到他们进到了轩凯的屋子，关上了门。轩凯的屋子很大，还有个侧门，轩寂走到侧门，躲在一盆树后面听。 轩凯给林老爷倒上茶，满脸堆笑着说道：“接着方才说。林老爷，我知道您德高望重，官品高，什么都不缺，不过小的还是想麻烦您一件事。” “有什么事情你那么慌张的，快说。” 轩凯压低声音，说道：“不瞒您说，常胜的位置，我觊觎很久了。” 林老爷背对着轩寂，轩寂看不见他的脸色，只是林老爷不屑地说道：“他的位置不是谁都能随便动的。” 轩凯笑道：“自从我被贬为户部司务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您看，府里的丫鬟我也赶走了不少，不是因为我脾性不好，是因为实在是供不起了呀。如今府上用的钱都是我爹留下的，前段日子还娶了您女儿，更是没什么俸禄——” 轩凯没说完，林老爷就打断道：“你府上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但若你对林含不好，你有的苦头吃。” “小的当然知道，这不天天给含儿买衣裳首饰嘛。不过林老爷若不愿帮我，我这儿呢，也有一些东西要给林老爷看。” 轩凯从胸口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像账本一样的东西，放在了林老爷的面前，说道：“这个东西，老爷应该见过吧？” 林老爷许久没有说出话，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你从哪儿弄来的？” 轩寂收起了账簿，很是得意地说道：“这就是不能告诉老爷的事情了，反正东西都在这儿了，帮不帮忙老爷自己选。” 林老爷又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这哪儿能算威胁，我一介九品官，又怎么敢呀。只是想让林老爷帮帮忙，把我的愿望拉近一点儿，不能当回原来的右侍郎，能坐上中极殿大学士也好啊。” 林老爷试图阻拦轩凯：“你想从九品直接上到五品？这不是容易的事情，你自己也知道，更不要说你原来的正三品。” 轩凯并不在意，他依旧带着得意的笑说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老爷能靠这种方法当上正三品的官，我也能通过这种办法毁了常胜。” 轩寂在一旁听得浑身发冷，林老爷问道：“为何不是别人？” 轩凯很自然地说道：“我与他关系还算好。” “关系好，为何就要陷害？” “林老爷，在官场这么多年，您也能明白，官场上哪有关系好的人？不都是互相利用？” “可你不该把常胜……” “林老爷，您要做的就是帮我，别的，就不用多说了。” 林老爷重重地叹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过几日，我先安排一下细枝末节，一定要万无一失。” 林老爷很快就走了，轩寂等轩凯送林老爷到门口的时候快速奔回了屋子，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实际上心里早已无法抑制愤怒。 果然，轩凯送走林老爷到了轩寂的屋子，见轩寂正埋头于桌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方才你一直在这儿？怎么没出去送送林老爷？” “林老爷走了吗？我也不知道你要跟他说到什么时候。” 轩凯见轩寂一如往常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第三十六章 “那要怎么做？我怎么去跟常老爷说？” “常老爷心思严谨，平常的陷害肯定不会轻易栽跟头，这种事情也是我第一次碰见，要是让你直接去跟常老爷说，估计还会怀疑我，或者怀疑你，把你逐出常府。官场上的人疑心重，这你也知道。” 我点点头，说道：“那总是要提醒常老爷的，要不你写封信给他，派你们府上的人去就是。” “倒也是个办法，可我府上的人，我不信任。” “这样，不如明日去找沐阳的时候再商量，说不定他有办法。” 轩寂皱了皱眉，说道：“我不信他。” 我知道轩寂在想什么，即便沐阳已经不是官场的人了，但不代表他没有和官员有勾结。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多了个沐阳……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我说道：“虽说这几日确实不着急……但这种事情肯定要早点告诉老爷，让他好有准备。”我想了想，又说道：“我去说吧，老爷就算怀疑我，等到他真的查到事实之后就会知道我们没有在骗他。” “若你被逐出常府了怎么办？” “那我就去医馆帮忙呗，反正也是图个住处，在哪儿不是睡。老爷是明白人，不会怪错人的。” 看着轩寂还是犹豫的样子，我说道：“别想了，有些事情根本就不会那么复杂的，有想的时候不如赶紧去跟常老爷说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不用想那么多。” “还有一件事，原先我实在是想不通，如今能想通了，我说怪不得我哥要赶走那么多丫鬟，原来是因为俸禄不够了，我爹本来是户部尚书，他走了之后林老爷就接过了他的职位，皇上看爹贡献大，就提拔我哥做了户部右侍郎，再怎么说也是正三品的官，沐阳是左侍郎，你也能看出他很忙碌，后来哥哥突然就变得清闲了起来，我这才知道是因为他被贬官了。” “轩凯到底抓着林老爷的什么把柄，这是我好奇的事情，只不过在我眼里，轩凯的做法很拙劣，他有害人的闲心早都把能力提一提了，哪会至于贬官？” “我哥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 我叹口气，说道：“不说那么多了，既然要给老爷说，我就先走了，你也不要太担心，说不定这件事儿就算没有我们的提醒，老爷自己也能分辨出来。” 正巧有司狱来找轩寂，我就赶紧溜了出去。 轩凯这一手不知道准备了多久，若是关于林老爷的污点，一定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甚至只有林老爷一个人有证据。我们没有办法知道轩凯是怎么得到的证据，若是账本一样的东西，林老爷又怎么会放在随便的一个地方，让轩凯得到？ 我奔回了常府，到了夫人的屋子里，却没有见到老爷，夫人见到我，说道：“什么事情急急火火的？”我问道：“夫人，老爷回宫里了吗？” “没有，他去药房了。什么事情要找他？” “很重要的事情。这样吧，我去药房找老爷。” “老爷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不用跑来跑去，若有什么急事还是等到了府里说的好，免得被别人听了去。” 我一想也是，于是就乖乖在屋子里等着，结果没等多久，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早就想叫你出去逛一逛，如今正好得闲，能给我赏个脸么？” 我看着门口的林含，有些不知所措，思索了一下，说道：“不是我不愿意给姐姐面子，只是我在等老爷拿药回府，等着给夫人熬药呢。” “我已经跟夫人说过了，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可……” “哎呀，走吧！” 林含猛地拉住我的手腕，我正要严词拒绝，却看到夫人正笑着看着我，朝我挥着手，好像为我有林含这样的“友人”而感到欣慰。 林含抓我的手腕抓得很紧，好像生怕我会逃跑，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跟着她去了，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干什么。 上了马车，在狭小的车里林含抱着我的手臂，让我感到十分不自在。林含却没有丝毫不适，说道：“遇星，你也不要见外，你当时照顾了我那么久，还把我从那些盗花贼的手里救下来……我真的很感激你，回来之后我就忙着学东西，这样才能达到轩凯的要求，所以这段日子我都没能来看你……” “这有什么的，不足挂齿的事情。”我尝试着将胳膊从林含的怀里抽出，结果她感觉到之后反倒抱得更紧了。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一起逛一逛啊？你等等有空吗？” “没有，要帮夫人干活。” “哎呦，我都跟夫人说了，准你一天假又如何？” 我没再说话，马车正好慢了下来，看来是到地方了，这林含，就算轩府常府酒楼都隔得不远，她还是要乘马车。 “我定好了屋子，咱们进去好好吃点。” 我怀疑有诈，但到了屋子又什么都没有，而且酒菜是过了一会儿小二才送上来的，热腾腾，林含也没机会下药。酒也是热过的，在这样的冷天里喝起热酒真是一种享受。 我小酌了几杯，林含似乎很怕我离开，一直坐在靠门的地方，我能看出她很紧张，我却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林含低着头，握着手中的酒杯，喃喃道：“我根本就不喜欢轩凯……可我还是要嫁给他，就因为林府要和轩府联姻……” “那你妹妹会嫁给轩寂吗？” 林含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你会希望我妹妹嫁给轩寂吗？” “我为什么会希望？我只是问问而已。” 林含盯着我，问道：“那你希望谁嫁给轩寂？”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说：“谁适合谁嫁呗。” “在你眼里，谁适合？” 我愣了愣，说道：“我不知道。” “我呢？” 我看着林含，愈发感到疑惑，林含自知有些失礼，收回了目光，说道：“我是说……我适合嫁给谁？” 我瞬间明白了林含的意思，但同时我又觉得开始犯困了，这不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