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家乱 京都的初春,又迎来一场大雪,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的洒落在古朴院墙上,给眼前的街道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和诗意。 孔和仁的身影一出现,街道上的行人,不论是挑担赶路的,还是街道两边的商贩,皆驻足观望他跌跌撞撞的身影。 “孔酒鬼又喝多了。” “平时就是个路痴,今又喝多了,身边连个小厮也没有,看他那副样子,也不知道转多少条巷子还没找回府。” 京城里的二世祖纨绔子弟很多,可要真说起来,太子太傅兼国子监祭酒孔老太爷的儿子孔和仁,才更让人津津乐道。 已近不惑的年岁,才与其长子同年考中秀才,三年一次春闱刚刚落幕,这副样子怕是又没有考中。 这也只能怪孔和仁嗜酒如命,恨不能时时泡在酒坛子里,更是逢酒必醉,醉起来哪里还有神明爽俊的儒家老爷的仪容,丑态百出,已成了众人每日必看的热闹,今日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私下里,众人便又给他取了个‘孔酒鬼’的别称。 “黑寡妇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的议论声嘎然遥止,皆伸长了脖子往那道臃肿又偏偏做出小家碧玉身姿的人影看去。 见黑寡妇拦在孔酒鬼的身前,众人眼睛又大了几分,更憋足了气。 孔和仁歪着头打量着拦住他的人,短暂的安静之后,他猛的仆过去,将人抱入怀中,“女儿啊....呜....为父对不起你啊啊啊啊...” 众人:..... 坐在酒楼二楼窗口看热闹的人,更是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今天这一幕劲爆啊。 黑寡妇肥胖的身子一软,“爹......” 像公鸭被捏了嗓子的声音,还有这一声‘爹’,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黑寡妇三嫁三守寡,早就心如枯木,可看到眼前这张眉目疏朗面如冠玉的脸,枯木又逢春了。 平日里寻不到机会近机,今日机会送到眼前岂能放过。 众人卯足劲要看下面还有什么劲爆的场面时,寻着孔和仁的小厮终于找过来了,看到老爷抱着黑寡妇,惊吓之余,衣袖抹着额上流的泪,大步冲上去一把推开还赖在老爷怀里的黑寡妇。 偏瘦的身子挡在孔和仁的身前,龇牙利嘴的瞪着黑寡妇,“放肆,我家老爷也是你能抱的,还不快快退开。” 黑寡妇摇曳着水桶一样的腰枝,阴声怪气道,“哟,可是你家老爷主动抱我的。” 说着,马上又换了一副嘴脸对着孔和仁道,“爹....” 别人发嗲声让人浑身发软,黑寡妇学不来,反而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一声,孔和仁立时推开小厮,与黑寡妇的手又扯到一起,“女儿啊,为父对不起你啊...啊啊啊啊....” 什么大儒世家的体面,孔和仁醉酒错把寡妇认成了女儿,更是抱头痛哭起来。 不远处青蓬马车帘角微挑,孔嫄微微叹气放下帘子,对车夫道,“去前街的药铺。” 在马车中醒来那一刻,孔嫄理不清为何自己明明死了,再次睁开眼又回到府中抄家前。 她脑子混混沌沌,上一世其他一切事都记得,唯独她自己的事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是自己坠湖而死,再次眼开眼便是在马车上。 回府途中哪知会看到在街上醉酒,将寡妇乱认成女儿的父亲,她顾不上这些,只想赶在抄家前,将一切安排好。 想到前世抄家流放路上受的苦楚,孔嫄自知此时改变不了家中抄家流放之事,只能尽自己所能,多做一些准备。 马车远远离去,还能听到身后街道上父亲传来的阵阵哭声。 ***** 半个时辰之后,青蓬马车策马飞舆停在孔府门外,帘子轻挑,孔嫄身子轻盈跳下来,疾步冲进府中。 在府门口翘首以盼的兰枝,看到自家姑娘回来,忙迎上来,“菩萨保佑,姑娘回来便好。” 又快人快语道,“老太爷让老爷去接姑娘和二姑娘下学,哪知老爷半路又跑去喝酒,到是没有忘记去接姑娘,只是喝的糊涂,却接错了人,一刻钟前才回府,门房拦不住,老爷嘴里嚷嚷着是姑娘,只能任老爷将黑寡妇带进府中,老太爷发了火,老爷被送到祠堂罚跪去了。” 随后又咦了一声,“怎么不见二姑娘?” 孔嫄头也不回的大步往里走,“将父亲身边的大全叫到祠堂等我。” 兰枝只觉眼前一晃,自家姑娘便消失在眼前,回身寻去时,只留下一道背影往正院而去。 一向沉默寡言的姑娘,竟如此雷厉风行,兰枝微讶,她不敢耽误姑娘的事,转身往前院去寻大全。 正院里却格外热闹,只见一花枝招展的黑寡妇摊坐在院子里撒泼,嘴里还嚷嚷道,“天杀的,你们将老娘抢进府,现在又想赶老娘走,还自愈大儒世家,含鸟个猢狲,老娘三嫁三守寡,也不是好惹的。” “今日若不给老娘个说法,休想就此了事。” 惊天泣地的骂声难以入耳,院里的下人垂头敛目,更不敢上前。 孔嫄走进来时,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地上耍无癞的黑寡妇,目光便落在寡妇面前站着的孔夫人身上。 孔夫人细眉微蹙,面上带着浅浅的忧虑,举指间仍旧温柔端庄,笑容温雅,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 这便是孔夫人李氏,本是商家女,却嫁给太傅之子。 偏李氏浑身没有商家女的市井贩夫的庸俗,反而举指间透着雍容华贵之姿,才越让人非议。 寡妇闹上门的事情,换作是别的府中,早就让人捻了出去,也只有母亲怕人说她粗鲁又不知礼,才一直容忍人在府上闹。 也正是这样,才让母亲为人处事上,懦弱了些。 前世发生那些事情后,孔嫄才明白母亲活的有多累,母亲自知是商家出身,配不上父亲,所以时时恪守成规的要求自己,平日里按着父亲的喜好而表现的知书达理又秉性柔弱,可对于一个实则性格泼辣的人来说,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累了。 在李氏发现大女儿呼出‘嫄姐’时,孔嫄已红着眼圈到了她身前。 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娘,国公府世子将琬姐接走,说武伯侯府之事牵连到孔府,抄家势在必得。” 虽然醒来时自己独坐在马车上,可前世便是这个原因,那时她气恼父亲只想着琬姐,气的晕倒在马车里,被送回府的。 今生,到是自己提前醒了过来。 李氏微愣,“国公府世子接琬姐做什么?” 孔嫄:....母亲更关心的不该是抄家吗? 孔嫄随即又笑了,母亲关注的不是抄家这一重点,也正说明她性子粗,如此才在前世抄家流放日子里,能乐观活下来。 她道,“世子说父亲知道孔府要出事,能保下一个算一个,便同意琬姐给他做妾。” 后来父亲便是这么和母亲解释的,如今不过是她帮父亲说了。 李氏听了,当机立断,退却平日里的温婉,“若是这样,琬姐与墨府的亲事,你便顶上去,我现在让人给你收拾东西,送你去墨府....” 孔嫄拦下她,“娘,墨府也在抄家之例。” 李氏傻住,“那你怎么办?” 孔嫄笑了笑,看的及淡,前世经历过一次,今生再次重来,她已能淡然处之。 父亲偏心二妹妹,她不怪也不怨。 后周重视儒学,对女子也格外宽容,女子皆可入学堂,特别是京城郊外的女儒学,更是各勋贵世家挤破头都要进去的地方,里面有名帅大儒,待从女儒学中出来,身份上也提了一层。 孔嫄整日里埋头苦学,也是在末尾擦边挤进的女儒学,反而是孔琬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儒学。 与容貌相比,后周人更重学识,偏孔琬像被上天偏宠了一般,学识好长的也美,相比起来,孔嫄学识比不上,相貌也只能算是清秀。 孔琬入女儒学半年就因美貌及天纵才华而名声大噪,年不过十四岁便有众多爱慕者,可惜当年早早与墨尚书府嫡子定亲,不然只怕孔家的门坎早被磨破了。 相比沉默寡言又不出色的长女孔嫄,孔父惜才,又怎会不喜欢嘴甜伶俐、才华惊艳八面玲珑的小女儿。 ------------ 第二章:本性如此 孔嫄母女对话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地上的黑寡妇还在骂,只是先前还温柔和煦的李氏,看到受了委屈还能温柔笑出来的女儿,眼睛慢慢被怒火烧红。 她声嘶力竭道,“同是女儿,你还是长女,你父亲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似将浑身的血凝聚到一起,“我绝不饶他。” 身旁黑寡妇还在叽里咕噜的的叫骂着,李氏怒火窜高。 她手指向黑寡妇,“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心思不正,不然怎会由着一个醉鬼带走?别当老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整日里换着法的动歪脑筋想往男人身上贴。” “要进孔府做妾?” “好啊,老娘成全你。” “赚钱买棺材见钱眼看的憨货,孔府抄家,牢房也不差你一个人的饭食。” 黑寡妇:...... 院里的下人:..... 温婉的夫人,此时如市井泼妇,哪里有平时半点的知书达理仪态。 孔嫄抿嘴一笑,这才是真实的母亲。 黑寡妇哪里忍得,先是一愣,气势也弱了,嘴里还是嚷嚷着,“吓唬谁呢,平时装着贤惠,现在泼妇本样露出来了吧。” 李氏火冒三丈,撸起衣袖就要动手。 黑寡妇也不怕,还伸着脖子喊着,“你打你打。” “好个撒野的东西,你主动讨打,我便成全你。”李氏根本不是摆样子。 平时走路都要丫头搀扶的娇弱之态,此时却格外灵活,几个大步冲上前,大耳光直接左右开弓抡上去,黑寡妇立时就被打懵了,连躲避都忘记了。 院里的下人早就被这一幕惊呆了,眼见黑寡妇脸肿的像猪头认不出来,孔嫄不担心她,反而心疼母亲的手,立时要被抄家,在大牢里还要呆些时日,手肿也找不到上药的地方。 随后,孔嫄喊了下人进来,将李氏拉住,又让人架了被打懵的黑寡妇出去。 李氏气的站在那发抖,也没忘记正事,咬牙切齿道,“走,去祠堂找你父亲。” 按前世来算,抄家的人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到府上,要做的事情在回府的路上孔嫄就已安排好,到也不着急。 母女往祠堂那走,路上孔嫄不诉委屈,李氏却是心疼,“我嫁进孔府后,便遇到过一次抄家,你兄长才三个月大,你姑姑也不过刚刚出生,在大牢里三个月,一家人有惊无险都平安的放出来,你祖父更是升为太傅。如今十八年过去,孔府又遇险。” 李低停下来,温声的安抚道,“嫄姐不怕,你祖父常说否极泰来,一定会没事的。” 孔嫄点头,“娘,我知道。” 虽然抄家流放,不过三年后太子登基,陆墨孔三家平反,他们一家都会没事。 女儿的懂事,丈夫的偏心,让李低又语气不屑的骂道,“你父亲没有逃,可见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孔嫄:.....抿嘴轻笑。 女子嫁人从夫,为妻者能骂丈夫胆小鬼,可见是真的气极了。 李氏平日看着性子懦弱,内在却是个要强的,孔父如今近不惑之年,仍旧是个秀才,还是与儿子同一年考上的秀才,往日里只知道喝酒醉生梦死,李氏自是不屑。 孔父自诩出身书香世家,嫌弃李氏出身商户,浑身有铜臭味,清高的平日里仰承鼻息的对李氏。 想到前世在抄家路上,母亲突然泼辣起来,往日里对母亲不耐又嫌弃的父亲,反而老实了。 ***** 前院,孔恽疾走进书房。 “祖父,出事了。” 孔老太爷站在窗前背身而立,“可从儒学接回你两个妹妹?” 孔恽呆滞了一下,才恭敬回道,“下晌在街上遇到父亲,父亲说他去接儒学接人,孙儿便没有去。” “祖父,孙儿回府的路上,见御林军一队往武伯侯府去,一队往墨府去,是圣人下旨抄家。” 武伯侯府、墨府与孔府都是太子一派,如今两府出事,那么他们孔府..... 孔老太爷不痴不徐的往外走,头也不回道,“你随我来。” 孔恽不知祖父是何意,恭敬的跟在身后。 祖孙二人走进后院进了最北角的祠堂,只见两家丁守在外面。 孔老太爷颔首,家丁转身走进祠堂,架着一青袍男子出来,可不正是前一刻孔恽口中的‘父亲’!! 同时有小厮拿了长凳过来,且还是两个。 孔恽恭敬的站在祖父身后,瞟了眼两条长凳,又垂下眼帘。 孔父被人架着,意识涣散,浑身散着酒气,眼神迷离,口齿不清的还嚷嚷着,“父亲,儿子自知不该送琬姐去做妾,可孔府出事,如今能保下一个是一个,儿子也是为了孔府好啊....嗝....儿子自知对不起孔家列祖列宗.....嗝....” 不待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哭天喊地,声音凄惨。 孔恽做为儿子,头低的不能再低,要说孔府最廉价的是什么?怕就是父亲和姑姑的眼泪。 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遇事哭,不遇事也哭,孔府上上下下早就听的麻木。 孔老太爷两耳嗡嗡作响,双手背在深后,深吸气再深吸气,想他孔家为大儒世家,三代掌管国子监,他更曾为帝师。 可恨他饱腹经纶又有何用,子孙后代不争气,竟不知是他造了什么孽,孔家要败落在他这一辈上。 儿子嗜酒如命,如今连春闱都因嗜酒耽误,孔老太爷深知错过了便是再罚也无用,哪知让他去接孙女们下学,人是接回来了,只是喝醉去接人,连女儿都分不清,接了一个寡妇回来,如今还在正房院子里闹着不肯离开,一个更是送人做了妾。 儿子不争气,想他活着时将孙子培养出来,可孙子整日游手好闲,心思根本不往学业上悟。 抄家又如何?有这样的子孙,孔府不抄家,也会败落下去。 一阵风吹过,孔老太爷呼出心底的郁气,才又开口,“我自认温习文字,清心洁行,以自树立平生之称,却忘记不能教子齐家,何以服人事?” 感叹罢,孔老太爷神色凄然,“蝎虫不是钻木头的钻子,便是它们能凭借微小脆弱的形体,亦能征服坚硬的东西,无非是告诉世人逐渐积累成就未来。你们父子今日这般,也总归是我管教不严。” 话未说完,孔父嚷嚷着态度虔诚的认错,“呜....父亲,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儿子让您劳心了,你打死儿子吧,打死儿子吧....嗝....” 孔老太爷:......已为人父,不能为子孙竖榜样,有辱门风,是他教子无方啊。 胸口的怒气一瞬间被点燃,蹭蹭的往上顶,孔老太爷气喘吁吁的骂道,“不孝子,不孝子孙。” 下一刻,院子里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父子同时被执家法,孔府的下人早就习以为常,对于大老爷的惨叫声更是见怪不怪,反而是大少爷每次都能一声不吭。 ------------ 第三章:恐吓 远远的还没走到祠堂,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哀嚎声。 孔嫄有一时惶然。 似并不在府中,而是在刚刚的街道上。 晃神的功夫,孔嫄眼角扫到步履匆忙过来的大全,她眸子微眯,停下来扯谎道,“母亲,想来此时姑姑一定也听到了信,我去迎迎她。” 李氏带着火气,又听到丈夫的哭声,心下也烦,便也没有多想,叮嘱一句‘劝你姑姑别急’就先走了。 目送母亲离开,孔嫄在祠堂外院的院墙处拦下了大全,大全看到是大姑娘,忙上前见礼,“大姑娘。” “你去给那边递个信,孔府眼下要出事,若是她们想过安稳日子,便将这纸上的东西准备好。”孔嫄在药铺里借了笔墨,将自己要用的东西都写在了纸上。 大全没有接,“赎奴才愚笨,没听懂大姑娘的话。” 孔嫄冷笑,只提了一句,“小石桥胡同。” 大全的脸色骤变,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大全是孔父身边得用的人,在府中也算是有些脸面,何时跪过小主子。 “大姑娘,不是奴才有心隐瞒,是老爷也有苦衷,他也是被人算计了...” 小石桥胡同住的正是孔父养的外室,大全也不知大姑娘是如何发现的,可这事若真被掀起,那可就捅破了天了。 前世,孔府流放三年,太子登基,孔府平反回京城,也正是那时,父亲外室带着子女寻到了府上,这事才暴出来。 孔家出事落难她们躲起来,孔家起势就冒出来,今生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如今眼前要安排抄家之事,孔嫄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处理那对母女,左右待重返京都再收拾也不晚,不过眼前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她们自在。 孔嫄不愿听这些解释,打断他的话,“你只需将这信送过去,告诉那边的人只说是我让你送的。” 这一次,大全再不敢推诿,一头冷汗的接下信,他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又听大姑娘又淡淡道,“父亲那边你可知要怎么做?” 大全一凛,态度越发公瑾,“今日奴才没见过大姑娘,更没有去过小石桥胡同。” “去吧。” 听到大姑娘满意,大全不敢耽搁的急冲冲走了。 该办的事情也办的差不多,孔嫄心放下一大半,转身便看到姑姑一人提着裙摆急冲冲的往这边来。 孔嫄停下来,想到前世姑姑一直没有嫁人,最后离家出走,眼里闪过几抹的心疼。 待人到了跟前,她的声音也软下来,“姑姑慢些。” 父亲被打也不是一次两次,若真说起来一日一次两次也是常见的。 孔光竹手里握着帕子,却是抬衣袖抹了把额头的汗,“你父亲就是不听我的,叮嘱他无数次,春闱一定要穿马褂,这才能马到成功,他偏不听,不然今日岂能又让你祖父打他。” 孔嫄:....她沉默了几秒钟,“姑姑说的是。” 姑姑虽然辈份大,却是老来女,李氏嫁进府中生子那年,婆婆老蚌怀珠晚儿媳李氏三个月生下的小女儿。 如今十八了,仍旧待在闺中。 孔老夫人去的早,孔光竹算是被孔老太爷带大的,闺中女子会的东西少,偏是个喜爱养生和迷信的。 她说的话你若有疑义,她可以扯着你摆道理几个时辰,慢慢的只要孔光竹扯到这些,知内情的没有人反驳的。 孔光竹一边往祠堂走,一边哼哼唧唧,“甲午时喜神东北,煞北,诸事不宜啊。” 孔嫄跟在身后,心想马上就要抄家了,还有什么诸事可宜的,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还不待看清院里的情况,孔嫄只见身前的姑姑头往后一仰,鼻子一吸,哭声立时传了出来。 先是戚哀哀的一声‘大哥’,人几个快步就到了孔和仁的身前,“褂子弄的这么褶皱,日后想中举可就难了。” 院里的众人:..... 孔和仁正哭的伤心,卡壳了一刹,泪眼婆娑的眨了眨,“是为兄辜负了妹妹的良苦用心,为兄对不起你...啊啊啊...” 孔光竹也跟着哭,“大哥...呜呜呜....” 一旁的下人不知所措,姑奶奶趴在这哭,他们也不好再落板子,只能望向老太爷那边。 望着眼前的一幕,孔老太爷深深的叹了口气,孔家的男子眼泪不值钱,纵然对儿女们不争气已经麻木,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气的两筋生疼。 他忍着头要炸开的怒不可遏,对下人挥挥手,“一会儿点到名子,都到管家那里去,拿了卖身契收拾东西就各自寻新出路吧,孔府大限已近,不必再扯进更多无辜之人。” 院里众人一听,脸色大变,人人皆跪下来,他们是孔府家生子,此时孔府落难,老太爷却放他们生路,有良心的怎么能不感动。 皆说要与孔府共存亡。 孔老太爷神色疲惫,“若还当我是主子,便按我说的做。” 除此,便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去。 李氏进祠堂还不等找丈夫算帐,情况就变了,她看着手里刚刚被公公塞的一大把卖身契,深吸一口气,“派几个人去将府中的人都叫来,其他的听到名子便到我这来。” 众人起身,按李氏说的去办,孔嫄走到父亲和兄长身边,先扶起了兄长,见兄长浑不在意的还扯了扯袍子,孔嫄便知道他没事。 反而是孔恽看到妹妹时,心有愧疚,“嫄姐,委屈你了。” 父亲平时多关爱婉姐,如今孔府出事,委屈的仍旧是嫄姐,孔恽心里也心疼。 可真说起来,去给人做妾,就真的好吗? 孔嫄笑了笑,“大哥,我没事,先看看父亲吧。” 纵然不亲近父亲,孔嫄还是做不到不关心,前世父亲也被打,因此在大牢被关的日子里落下了风湿的毛病,身子骨也弱下来,加之流放到塞外,身子更差了,平反回到京城不过几年,人便去了。 想到母亲的伤心,还有后来醒悟的父亲,今日怎么也不能让父亲再重走前世的老路。 孔嫄将自己从药铺里买回来的药粉塞到兄长的手里,“大哥给父亲上药吧。” 孔父外袍有了血色,可见是伤到了。 哪知一旁哭着的孔光竹听了,忙出声拦着,“不要止血,平日里放点血也能养生,就让伤口自然好吧。” 孔嫄:.... 孔恽:.... 纵然习惯了小姑姑这般,此时兄妹两个还是无奈的笑了。 两人无言的看向孔父,孔父一脸的惊恐,眼泪横流,“我要上药。” ------------ 第四章:抄家 前世,孔府抄家,场面一片混乱,有母亲的哭声,下人的惊吓声,浩浩荡荡的被御林军押到大牢有四五十人。 今生,孔府抄家只押送五人。 走出大门,不理会外面围观的人群,孔嫄在人群里搜了一周,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微微勾起唇角,那妇人被她这么一笑,吓的立马又缩回人群里。 原来这妇人正是孔父养在外面的外室古氏。 古氏自收了那封信,看到信中的威胁,便一直坐立不安,最后忍不住跑到孔府这边来,待对上孔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只听说孔府的大姑娘是个沉默寡言的,却也正合了那句话‘不叫的狗才咬人’,眼睁睁看着孔府的人被押走,古氏咬了咬牙,不过是舍些银子,流放之路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就看那死丫头有没有花的命。 此时,人群里却慢慢起了议论声。 “听说孔府将下人的卖身契都给了下人,将府中的人都遣散了。” “武伯侯府和兵部尚书府刚刚也抄过家,有不少人当场撞柱而亡,哭闹声一片。在看看孔府,果然大儒世家,不是旁人所能及的。” 孔老太爷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肃然从容,在这样的场合下,似寒风中屹立的松柏,散着浩然之气。 在看看其子女,也安静的在他身旁,众人看在眼里,望尘莫及,纵然是在危难之际,也稳于泰山,要不怎么说孔老太爷让人敬重呢。 “孔家大老爷虽不惑之年才中秀才,可我听人说,为人学识丰富,只是嗜酒才耽误了学业。” “孔家大少爷亦彬彬有礼,有一次我家小儿被人欺负,他还挺身而出。” “啧啧,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嘘,小声点,听说是受了武伯侯府牵连。” 武伯侯陆家和兵部尚书墨家,听说都是太子那一派的....” 自从抄家的人涌进府中,孔和仁就一直垂头丧气的,此时听见百姓的议论声,立时振作起来,他挺直身子,“父亲。”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可满脸的兴奋和骄傲看得出来他心里的激动。 孔老太爷看了儿子一眼,“你觉得很骄傲?” 孔和仁张了张嘴,想到家中如今的处境,默默垂下头来,一旁的孔光竹撇撇嘴,“父亲....嘤嘤嘤.....” 面对儿女们的怯弱胆小,孔老太爷没了往日的烦燥,想到孔府的今日,还有儿女们的种种,自觉是他没有教导好,心中不由得愧疚,越发觉得亏欠他们。 孔老太爷不知怎么安慰,最后只温声安慰家人,“不怕。” 想了想觉得这句安慰似没多大用处,又道,“牢房也没那么可怕。” 一听牢房,孔光竹原本的嘤嘤声立马变成的呜呜声。 “呜呜呜...牢房。”孔和仁一想到自己的屁、股还没有好,牢房里又潮湿阴冷,他能活下来吗? 太可怕了,呜呜呜.... 孔光竹的心也直直下坠,今天的养生汤还没有喝,嘤嘤嘤... 李氏抿唇,一只手紧紧牵着女儿,感觉到母亲微微颤抖的身体,孔嫄握着母亲的手又紧了几分,李氏感觉到,对着女儿扯出一个安抚的笑。 待一家人被关到囚车里,孔家兄弟两个抱在一起,一个呜呜呜一个嘤嘤嘤,一路嚎到天牢。 明明应该是让人觉得可怜的事情,此时一路围观众人,竟无言以对。 孔老太爷被哭的头眼发麻,双眼一闭,干脆不去理会两人。 **** 黑暗透着恶臭的天牢,在搜身的时候,孔嫄就被迫与母亲分开,待被推进牢房里,眼前漆黑看不清状况,孔嫄只能先靠着铁栅坐下,半刻钟后,眼睛慢慢适应了大牢的黑暗,环顾四周,这才看清周围的情况。 三面是墙,她身后唯一能见到光的地方就是铁栅,而光源来自天牢过道里的火把。 若大的天牢里,透过过道的火把光,可以看到对面牢房里也关着人,却安静的似没有人。 昏黄的火光,没有给阴暗潮湿的大牢增添一丝的暖意,反而拉长了漆黑的天牢,透出阴森血腥的味道。 纵然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可对孔嫄来说,似乎已经很久远了,久远的已经忘记了曾经历过,如此一来,涌进脑子里的仍旧是恐怖。 “要死的人,还穿衣服干什么?给老子还能取取暖。”一道粗鲁又猥琐的声音打破安静。 孔嫄看过去,发现在牢房靠角落那里有一抹身影,正在翻着什么....不...应该说正在撕另一个人的衣袍。 “滚...滚开...”低而弱的声音传来。 孔嫄隐隐看到地上躺着的人还在反抗,只是她不是对方的对手,只能任由宰割。 她!!! 孔嫄反应过来,心直直往下坠,如坠冰窟,从身形上看蹲着动手是男子,而地上躺着的却是个女子。 身体的血液一瞬间凝固,孔嫄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前世是女子牢房,今生怎么是男女混合? 看着地上无力挣扎的女子,还有男子低低传来的淫笑声,孔嫄手抹在布鞋底,随后猛的站起身来,几个大步到了男子身后,那男子听到声音,还不等回头,孔嫄手起针落,从绣花鞋底拔出来的银针,直接对着男子的脑户穴扎去。 粗壮的身子晃了晃,慢慢向一旁倒去。 孔嫄手握着银扎一动不动,浑身微微颤抖,心底的惊恐慢慢平复后,抬眼便对上一双黑眸。 少女长了一张极为美艳的脸,薄唇微启,适应了周围的光线,能看到她狭长的凤眼已微闭,似已无力再撑着。 散落的发髻,被扯开的衣襟,形销骨立,瘦骨伶丁。 瘦,实在是太瘦了。 衣裙在她的身上似都挂不住了,站起来就能从身上松桍的脱落。 “...你没事吧?”孔嫄心凉了,知道天牢里这样的事情太多,可眼前的女子也不过是个孩子,小女孩看着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瘦骨嶙峋,看这模样在大牢里已经不知道关了多少日子了。 ------------ 第五章:大牢 面对孔嫄的寻问,对方并没有出声,孔嫄也没再多问,看着晕迷倒地的男子,她吃力的连拖带拽,也只是将人挪了一米远。 她气喘吁吁的盯着男子,贼眉鼠眼,对一个小女孩都能下得去手,又是在这种地方,如此猥琐的男人岂能是好人? 她将人扎晕,只怕这男子醒来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她,思及至此,孔嫄眸子微暗。 马上又将脑子里的想法压下去,在大牢里将人杀了不行,一定会引起狱卒的怀疑,可就这样放任人醒了,危险的就是自己。 孔嫄再一次将鞋底藏的扎拿出来,走过去对着男子的腿上部位扎了几下,如此一来,醒了腿也站不起来,自然也就能让人放心起来。 现在她很庆幸这间牢房里只有他们三人,孔嫄想到身后骨瘦如柴的少女,她走过去在少女身前蹲下。 离的并不近,孔嫄隐隐听到少女在喘着粗气,“你在发烧?” 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探到了少女的额头,在她手触到少女额头的那一刻,少女的身子微微蜷缩一下,孔嫄也听到一声轻轻的谢谢。 “有点烧,吃点药就可以。”楚楚可怜衣衫褴褛的少女,怎么是让人心疼。 孔嫄手往自己胸口的衣襟探去,将藏在围胸处的药丸摸出来一颗,“吃一颗吧,我自己配的退烧药。” 这些药正是孔嫄在药铺那里自己配的,前世入天牢的时候,天牢里就有发烧的传染病传播,所以今生她才早早做好准备,她知道有搜身这一关,在抄家之前,把东西都藏在了不能被发现的地方。 至于会医术,到不如说她会识毒下毒,前世在边戍流放的日子,遇到一个路边要饿死的老妇人,她将自己那天的干粮给了一个要饭死的老妇人,哪知道这样就救下了老妇人,后来相处中,身边谁有个小病小痛的,老妇人都会采药帮大家,没人知道她姓什么,便都叫她药婆婆,孔嫄性子沉闷,没事时总是帮药婆婆干些活,慢慢的也就认识了草药,更是在边戍那三年药婆婆去世前,学会了识毒辨毒。 少女轻轻抬起下巴,一双水眸盈盈晃动,凝视着孔嫄,看起来楚楚可怜。 孔嫄心就是一软,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轻,“药丸是用药粉和蜂蜜搓成的。” 他不说话,又垂下眼帘,对方眼里没有一点算计和恶念,干净的像潭清水,他这么想,慢慢张开嘴,微苦带着点甜的药丸像在沙漠里喝到的干甜,让他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四周很暗,孔嫄虽看不到,不过还是能感觉到少女的身子刚刚在微微颤抖,瞬间保护欲爆满。 牢房里没有被子,更不要说床,只有一堆干草,孔嫄顾不上那么多,走过去将干草往少女的身旁抱,用干草将少女围在中间,她想了一下,转身又将晕迷男子的外套拨下来,转身盖到少女的身上。 隔着一层外袍,才将干草又往少女的身上堆了堆。 干草堆里的少女缩成一团,吃过药丸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孔嫄知道她没有睡,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忙,这时孔嫄才有空坐下来休息,天牢里很安静,静的像坠入深渊,寒气从四周往身体里挤。 孔嫄用手不时的擦着肩膀,来给自己取暖,至于父母那边,她到不担心,母亲一向坚强,也会将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从在马车里醒来之后,就一直为在抄家前做着准备,一切尘埃落定,孔嫄将脸埋在两膝间。 不知过了多久,天牢里响起了‘铛铛铛.....’的声音。 敲铁栏杆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天牢的安静。 “开饭了开饭了,把碗都摆好。” 随着狱卒的喊声,天牢四周也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孔嫄打起精神在牢房里搜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看到一只破了半边的瓷碗,里面还有剩下的糙米。 现在是三月天,当天的吃食并不会坏,孔嫄却嗅到一抹熟悉的味道,她想再去闻闻,身后的铁栅栏已经被敲响。 “吃个饭还要墨墨迹迹的,那就别吃,正好省口粮。” 孔嫄到不差一顿饭,可想到还病着的少女,不急多想将碗里的剩饭倒掉,拿着碗到了铁栏旁的地上放下。 狱卒不耐烦的舀了一勺粥到碗里,碗破了一块,一勺粥进去就流出去一半,只剩下个碗底,一块干饼子扔到旁边的地方,狱卒直接去了下一个牢房。 孔嫄捡起饼子,吹了吹上面的泥土,才小心翼翼的端起半碗粥,三个人就分这么点吃食,也难怪少女会饿的骨瘦如柴。 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碗,粥还有些温度,对于生病的人来说,吃这些弱而易消化的东西最好。 孔嫄虽不忍心,还是推了推睡的并不安稳的少女,“醒醒。” 少女身子一紧,猛的睁开了双眼。 孔嫄见吓到了她,忙解释,“是我,晚饭送来了,你生病,喝点粥吧。” 少女眼里的警惕之色退去,道,“我不饿。” 都皮包骨了,怎么能不饿。 孔嫄无奈道,“不饿也要吃,你现在在生病。” 少女垂下眼帘,又不说话了。 对方不愿意吃,孔嫄也没有办法,她低头看着手里端着的半碗粥,突然脑子里有什么闪过,她将碗端到鼻子前闻了闻,立刻眼里就露出警惕之色。 她的动作终于引起少女的注意,少女见她起身走到墙角,拿着什么东西在闻,他略有些吃惊。 想到了什么,他目光又落在那晕迷的男人身上,眸子又暗了暗。 孔嫄也没有想到会闻到狼毒花的味道,狼毒花俗称断肠草,只需要闻它的味道,就能人中毒,更不要说还被下在食物里,慢慢吃下去,人似病死,也察觉不到是被下毒。 孔嫄细细回想,发现刚刚对面牢房里探出头的皆是男子,另一边皆是女子,像他们这样男女混在一起的并没有。 她回过身子,目光落在晕迷的男子身上,他真的只是被关在这里?还是有别的什么目地吗? 又是什么人一定要致一个少女死在天牢里? 少女又是什么身份? ------------ 第六章:你姑姑还是你姑姑 孔嫄有一些的茫然,显然她现在去问,少女也不会告诉她实情,只是看到食物中下的毒,她难了。 前世在天牢里呆了近一个月,才被流放,饿两三天她能挺住,一个月不吃怎么行。 和少女呆在一个牢房,不可避免的受到牵连。 孔嫄没有在再说话,默默的寻了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先不去想少女的问题,眼前自己活下去也成了问题。 明明已经将在天牢和流放的路上安排好了,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在天牢里遭罪,结果哪知道会出意外,现在不说遭罪,命怕是都保不住。 她扫了眼干草堆里的少女,想到对方骨瘦如柴的身子,又是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终是心软了。 “你知道自己不是发烧,而是中毒吧?” 对方不说话。 孔嫄无奈道,“我不会问你是谁,也不是带着目地接近你的人。我姓孔,府中没有出事前,家祖父是太子太傅兼国子监祭酒。” 对方仍旧不回应,扫了要没有醒来了的男子,她又道,“毒既然下在饭食里,眼下最重要的是能找到食物活下去,不是为了你,便是为了我自己,也要想想办法。” 也不报希望听到对方开口,孔嫄一番解释,到是宽慰了自己,在天牢这种地方,想要活下去一是有食物,二是不生病。 生病这个可以排除在外,她带的药丸可以保证自己不生病,那么只剩下食物,她深深叹一口气出来,最后还是回到了食物上来。 其实只要有需要的药材,哪怕是吃了带毒的食物也没有问题,可眼前的情况是根本没有药材。 孔嫄想来想去,问题又回到了原处。 耳边传来哒哒哒的走路声,将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借着过道里的光,她慢慢的看清了过道里走来的身影。 孔嫄心中嗷的一声,差点激动的哭出来。 “小姑姑~”没有任何时候,让她见到小姑姑能这么激动。 孔光竹咦了一声,“是嫄姐啊。” 孔嫄两三步冲到铁栅旁,“小姑姑,你这是在做什么?” 孔光竹道,“饭后百步。” 孔嫄:.....就不能把小姑姑当正常人看。 思及至此,她眼睛亮了起来,小姑姑好养生,从不会让自己饿到,身上更会带着吃食。 孔光竹见侄女两只眼睛冒绿光盯着自己腰间的荷包,她双手护住,结果换来侄女一脸的委屈。 声音也委屈,“小姑姑,我一天没有吃东西。” 孔光竹道,“半个时辰前不是刚发放了晚饭?” 孔嫄对她招手,“小姑姑,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孔光竹狐疑的看她一眼,还是将耳朵凑过去,待听到侄女的话,她瞪大了眼睛,“真的?” 孔嫄点头,侧过身,“不信你看看。” 孔光竹看到了地上倒着的男子,犹豫片刻,将荷包摘下来寒到她手里,“罢了,正巧晚上吃多了些,这些今日也用不上,都给了你吧。” 养生比疼侄女还重要! 孔嫄:.....指不定以后在天牢的日子里,小姑姑就是她的衣食父母了。 刚刚孔嫄只对小姑姑说那男子抢吃食,并没有说下毒的事,怕吓到小姑姑。 不过能争取,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那些人不敢明着对同牢房里的少女下手,可见还是有忌讳的地方,说明天牢里的狱卒不一定都是坏人。 “小姑姑,别动。”孔嫄伸手在小姑姑的发髻上弄了两下,歪头打量一下,才道,“刚刚有些乱,现在好了。” 看到小姑姑能在外面自由走动,孔嫄就心生出一个想法,早在和小姑姑说话的时候,她就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摸到腰带上,腰带中间的夹层里,她塞了一些能引起人过敏假相的药粉,因为是药粉,所以腰带和平时戴的没有区别,不然在搜身的时候早就被查了出来。 只要姑姑在外面走动,近距离就能接触到狱卒,粉药挥发出去,只要有狱卒身子不适,她配的药粉她还是有信心别人治不好,到时眼前的处境就能解决。 孔光竹这边不疑有他,“时辰差不多了,睡前泡脚不能太晚,饭食这边我明天和牢头说一下,你不用担心。” 孔嫄:......果然还是养生为重啊,顾不上问父母的情况,她笑着应好。 这时孔嫄才想到一件事,“小姑姑,狱卒怎么放你出来了?” 孔光竹整理身上的衣襟,不以为意道,“我帮牢头算了一下今日他的财运在哪个方向,他赢了钱回来,看我嫌弃牢房里百步地方小,就放我出来走走。” 孔嫄:.....谁能想到家里最爱哭的姑姑,反而在天牢里活的最滋润? 目送着小姑姑离开,孔嫄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她走到少女身旁,席地而坐,这才打开荷包。 里面是几块核桃酥,孔嫄拿出一块先自己咬了一口,才递到少女嘴边,“吃吧。” 少女犹豫一下,最终接过了核桃酥,慢慢的咬着,核桃酥很干,少女的唇早就因为缺水而干裂开,吞咽起来很困难。 孔嫄伸着脖子,将嘴里的核桃酥咽下,只觉得扎嗓子,眼前还能坐着吃,等流放才是遭罪的时候。 她拿起另一块慢慢的吃着,看少女吃完,她又递一块过去,第三次再递少女时,少女摇头拒绝。 孔嫄问,“吃饱了?” 少女点点头。 孔嫄将最后两块核桃酥在荷包里放好,将荷包塞到少女手里,“这个你拿着,明天饿了再吃。” 少女垂下眸子,将荷包握在手里。 显然少女有话要说,孔嫄看她抿了抿唇,然后听到她说,“陆廉,我的名子。” 之前只听到她说一声谢谢,声音很弱,并不是听的很清晰,此时才听清楚,她的声音很甜美,让人听了忍不住放松亲近。 “陆莲?那以后我就叫你莲姐吧。”孔嫄对她的姓氏到有了想法,“武伯侯府陆家你认识吗?” 陆廉道,“武伯侯正是家父。” ------------ 第七章:新来的任务 孔嫄刚刚也是随口一问,哪知道眼前的少女竟然是武伯侯之女,此时再细细回想,方才注意到少女声音里隐着的低落。 这次抄家有三大世家,武伯侯府陆家,兵部尚书府墨家,还有国子监祭酒孔府。 起因武伯侯被指私通外敌,说起来孔府出事,与陆家拖不开关系,换作是他人,早就一番责怪,孔嫄到没有在意这个。 她明白三家正是太子一派,备受打压,也不过是党派之争,如今是贵妃之子睿王一派起势。 武伯侯战死,武伯侯府上下被抄家,这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在天牢里被人暗下动手,又能活下现在,还是个女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孔嫄不由得又亲近了几分,“我平日里很少在外面走动,多是在学院里,不知道妹妹在家里排行第几?” 前世她一直比不过妹妹,也就极少在外面走动,更是与各家的贵女不熟。 陆廉垂下眸子,“在姐妹之间排行第二,只是从小身子不好,便一直养在庄子上,前些日子才回府中。” 陆廉确实有一个妹妹,与他还是双生子,外人不知这事,他们兄妹两个身子一直不好,妹妹这些年来一直养在庄子上,听到父亲出事,病重的妹妹便回了府中,得到抄家的信之前,妹妹更是为了保住他而自缢,让他扮成妹妹的样子,不是陆府年长的男子嗣,这才让他逃过暗杀。 他原不想苟且的活着,想到妹妹的死,想到兄长及嫂嫂在临死前将冶哥交给他手中......只是谁能想到那些人心思歹毒,连女子都不放过,口中有血腥味涌上来,他硬生生的又咽了下去。 孔嫄陷入了沉默。 到不是因为觉得对方说的话有问题,而是前世流放的路上,孔家与墨家一起,陆府根本就没有人,后来回到京都听人私下里议论,说是陆府最后只剩下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武伯侯府世子的儿子,也不过三岁,刚刚出京都两人便病死在路上。 她抬眸打量着草堆里的少女,牢房里很暗,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只隐隐看到人病弱的躺在里面。 她试探的问,“你还有一个侄儿也在天牢里吧?” 陆廉紧抿着唇静静的看着孔嫄,待孔嫄看过来时,又默默的移开眼神,“是。” 那身份就对上了,想到前世‘陆莲’与其侄儿都死在流放的路上,孔嫄就就是一紧,武伯侯为后周的人镇守边关,最后一家却如此悲惨,怎么能不让人心寒。 前世她没有遇到,今生遇到了,定要护住陆府的这两个血脉。 “我相信侯爷是被冤枉的,有朝一日一定能沉冤得雪。”前世,她就见证了一切。 她的话音刚落,少女蓦然的看向她,里面带着星与光,黑亮的眸子宛若繁星。 少女重拾希望,是孔嫄愿意看到的,“你知道你侄儿关在哪里吗?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将他带到身边。” 陆廉的眸子暗淡下来,“不知道。” 孔嫄明白他为何失落。 三岁的孩子,三个月前就被关进天牢,没有人照顾,怎么可能活下来。 可孔嫄是重生的人,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我相信一定会没事的,你也看到我姑姑能在外面随意行走,明天见到她,我让她帮着打听一下。” 陆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孔嫄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查到事实再说。 牢房里阴暗潮湿,从进来到现在,孔嫄算着时辰,应该是晚上了,她缩在牢房一角,双手抱臂取暖,三月的京都刚下过一场大雪,又没有被子,便是身上穿着夹袄,在这种环境下不多时就会从外到里冷透。 这时,牢房里晕倒过去的男子终于醒了,他身子动了动,想坐起来,身子却不听他使唤,四肢无力的垂着,只是身子在地上扭动,他气急想骂出来,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 孔嫄怕吓到陆廉,解释道,“我扎了他的穴道,不用担心他在做什么。” 孔嫄听不到陆廉说话,以为她睡了,也慢慢垂下眼帘,至于那个在一直啊啊的男子,根本没有理会他,反而是他动出了动静,很快就引来狱卒的动静,孔嫄就是想睡也睡不了了。 狱卒骂骂咧咧,透过铁栅栏对着男子抽鞭子,孔嫄就将身子又往角落里移了移,生怕打到自己身上,直到男子唔唔的再也不敢发出声音,狱卒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夜里,陷入沉睡的孔嫄隐隐的被低喘声惊醒,她醒来才发现是草堆里的陆廉在发烧,她忙掏出一颗药丸塞到她嘴里,又低声劝她将药丸吞下去,陷入迷晕的陆廉似听到了她的声音,听话的将含到嘴里的切丸吞下,只是冷的一直在发抖。 孔嫄是知道天牢里冷,所以穿着厚夹袄进来的,眼下顾不得太多,直接打开夹袄,将陆廉拦进怀中,又把草堆往四周堆,两人紧紧的埋在里面。 白天折腾一天,到天牢里又发生这么多事,孔嫄又累又困,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不在发抖,手又往额头上摸了一把,烧也退了,这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孔嫄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体都僵硬了,手脚都麻的没了知觉,而怀里仍旧紧紧的抱着陆廉,她轻手捏脚的松开人爬起来,四下里昏暗也猜不出是什么时辰,不过远远的听到狱卒又喊起来吃饭了,猜着应该是中午了。 在天牢里,只有两顿饭,早饭一般都会到中午才能分下来。 同牢房里的男子也醒了,许是昨日里被鞭子打过,又被孔嫄的动段给吓到,孔嫄一醒,他立马扭着身子躺到一旁,警惕的看着孔嫄。 一个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人,孔嫄并不放在眼中,听到陆廉那边动了,孔嫄走过去蹲下身子从怀里又掏出一颗药丸给她。 “药要定时吃,一会儿我看能不能要点水过来。”陆廉的嘴唇都干裂开,孔嫄看着都疼。 陆廉道了谢,乖乖的吞下了药丸,两人离的很近,近到对方微弱的呼吸都能扑到孔嫄的脸上,孔嫄莫名的脊背一麻,像有什么爬过,最后撞激到她心上。 她忙直起身子,心想自己可能是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对上陆廉疑惑的目光,她干笑两声,“打饭的过来了,看看今天吃什么。” 说完,她自己都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在天牢这种地方,还指望每天给你换样弄吃的,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么想。 身后,陆廉盯着她的背影,孔嫄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落荒而逃。 ------------ 第八章:布局 孔嫄趁着狱卒还没有过来,蹲在牢房的角落里捣鼓了一会儿,起来时干净的脸已经被她抹了泥巴,头发也被她扯乱,看的牢房里的男子张大了嘴。 前世有狱卒对天牢里的女子起了色心的事也不少,今年她十五岁,已经及笄,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保护好自己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她长的瘦小又脏又乱,狱卒也没多看她,孔嫄见是粥,还是从大木桶里一起盛的,动了心,拍马屁道,“差爷,我听我祖父说起过,在天牢这种地方,给犯人打吃食的人多是善人,心狠心辣的人才不屑做这些,一看您就是个面善心好的人。” 狱卒到是笑了,自然知道对方是在拍马屁,可有谁不爱听好话,“看你小丫头到是嘴甜,我到是好奇你祖父是哪个,还有这样的眼界。” “实不瞒差爷,我祖父曾是太子太傅。” 狱卒一听,哟了一声,语气也多了分敬重,“是孔老太爷啊,孔老太爷乃当世大儒,若不是武伯侯私通外敌,孔老太爷又在朝中帮武伯侯说话被指是同党,孔府也不会出事,到是可惜了。” 这是睿王一派搞的事情,孔嫄此时就是辩解也无用,为了改变眼前的境地,她虚与委蛇的叹气道,“祖父说过为人善,问心无愧便可,我们做晚辈的自然不敢有疑义,到没想到差爷还能赞我祖父一句。如今落难,还要麻烦差爷一番,我们牢房里关了三人,只有一只碗,不知能不能再分一个。” 狱卒笑道,“这算什么难事,便是有孔大儒这一面,我也要多照顾一番。” 当世大儒,换作是以前,他们哪里高攀得上,如今还在低身向他们拍马屁,狱卒被捧的高兴。 说着狱卒就吩咐另一个矮子的狱卒去取碗。 趁着这个空闲,孔嫄端详着狱卒的脸,似不经意道,“我懂一些病理,观差爷面相,差爷是否晚上睡觉总会鼻子堵塞,呼吸困难而憋醒的情况?” 狱卒很是意外,“这个看得出来?” 孔嫄点头,“不知差爷可否方便我把把脉。” 狱卒不疑有他,直接将胳膊伸过去,孔嫄的手也搭在对方的碗上,眉头慢慢皱起,寻问道,“差爷身上可否有一些明显的红块或是斑点,便是好皮肤的地方也总是奇痒无比?” 狱卒这回信了几分,却也没全信,“这是什么病吗?西街的坐堂大夫到是说过我这只是湿疹,普通的皮肤病。” 孔嫄收回手,回道,“旁的大夫怎么说我不好评论。到是差爷这可不是皮肤病,而是温病。古有‘呼吸入腰,百病全消’之理,差爷这温病正是嘘喘上来的,此时只是初期,若再耽误下去,怕是以后在睡梦中就醒不过来了。” 狱卒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小丫头,你敢诅咒老子?” 在这种地方的人怎么会有好人,说翻脸就翻脸也正常。 孔嫄不担心,慢声细语的面上忙着赔礼道歉,还一边拍着胸口保证,“小女怎么敢诅咒差爷,别的不敢保证,我这看病的手艺我敢发誓定不会看错,以我观察,三日内差内身上必起癣,若是没有,我任由差爷发落。” 最后又炉火纯青的拍马屁道,“在这天牢里,就是差爷的天下,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拿差爷做筏子。” 都敢这么保证了,狱卒面上的狠色才退下去,骂骂咧咧几句,这时去取碗的矮子狱卒回来了,狱卒到没有因不满而为难她,分饼子时还多分了一个,孔嫄高兴不已,心知她的话狱卒信了七八分。 她端碗到陆廉跟前时,高兴的笑道,“我闻过了,今日的没有毒。” 说这些时她压低声音,毕竟牢房里那个男子还在。 那些人暗下毒手的人也不是蠢的,知道不能整日里下毒,不敢在牢房里明着来,可见还是有忌讳的地方。 陆廉不说话,孔嫄只当他没力气,放下粥碗要去扶他,手还没有碰到人,就见对方扭开头。 这是生气了。 孔嫄微愣,手僵在半空,想了一下明白了,“他们说武伯侯府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是生气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要让自己好起来,然后才有力气去找证据。” 陆廉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仍旧不开口。 难道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突然,一个想法冲到脑子里,孔嫄哑然,“你不会在和我生气吧?怪他们那样说武侯府我也没有反驳?” 想想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才刚刚让陆廉对她打开心扉,然后就当着她他的面和别人议论武伯侯府,对陆廉来说自然是种背叛。 孔嫄望着他平静的眼神,被误会了非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真性的陆廉很可爱。 她干脆在草堆上坐下来,“他们说武伯侯府时,我若是反驳,今天非但不会有一个好碗盛粥,没有水喝不说,更不会吃上东西,或者几天都没有东西吃,我身体挺得住,你身子现在虚弱还能抗得住吗?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就把眼前当成无薪尝胆又何妨?点头哈腰又如何?即便是为奴为仆,只要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山再起时。” 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山再起时! 陆廉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话,只觉枯萎掉的身子,似干涸的大地一瞬间涌进江河湖海,万物生机勃勃重新活了过来。 手被握住,他看过去,只见孔嫄握住他的手,目光认真的看着他。 孔嫄在不忍心看到这个年岁正好的少女就这样放弃生命,“莲姐,我相信你,相信未来侯府一定会平反。” 宋廉:.....莲姐吗....他唇角慢慢升起一抹微笑。 随后目光触极到他被握紧的手,耳尖慢慢的红了起来,他垂下眸子,“嗯。” 孔嫄露出笑来,慢慢扶起他,就让人靠在她的怀里,一手端起粥碗递到干裂的唇边,“喝吧。” 孔嫄感觉到怀里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陆廉又听话的小口喝起粥来,粥里没有几颗米,也正是这样才可以当水喝,她声音温柔道,“喝一半留一半,等一会儿我把饼子撕了放在里面,这样也好下咽,那两块核桃酥留着饿的时候再吃。” 孔嫄说什么,宋廉都慢慢的点头应着,乖巧又听话,孔嫄看的心都软了,还好这辈子让她遇到了,可以救下这个软妹子。 ------------ 第九章:小狼崽 先前企图对宋廉欲行不轨的男子一直很安静,许是被孔嫄的手段给吓到,昨天叫过之后就一直没有动作。 孔嫄和宋廉吃东西的时候,男子才又对着两人方向啊啊的叫了几声,显而意见是想要吃的。 宋廉养了两天,已能自己坐着,孔嫄拿起半个饼子走到男子身边,她问,“饿吗?” 男人用力的点头。 孔嫄又问,“想活下去吗?” 男子连连点头,眼晴紧紧的盯着孔嫄手里的半个饼子。 孔嫄自然不是心善泛滥,而是猥琐男若真死了,反而不妥,只要在她们离开之前,让这人半死不活的活着就行。 又不能总喂他吃东西,孔嫄想了一下开口道,“我现在给你扎针,让你的手能自己动,不过你最好想清楚,呆在牢房里老实些,若再有什么想法,你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不论孔嫄说什么,男人都是点头,孔嫄这才拿针在他穴位上扎了两下,两只胳膊一好使,男人立马抢过饼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孔嫄转身回到宋廉身边,宋廉半垂着眸子,柔弱的像随时能被风吹倒,声音也轻轻的,“我想方便。” 牢房里想解决个人问题,只有角落里放着的木桶,几天没有清洗倒过,虽然天气冷味道不是太重,却也熏人。 孔嫄前世遭受过这些,所以进来之后,也没有觉得不妥,何况从昨日进来到现在,她是一口水也没有喝,吃的东西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生理方便自然还没有需要。 看到宋廉,想到她三个月里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又是一阵的心疼,“我扶你过去。” 宋廉摇头。 孔嫄想想也是,小姑娘总是害羞一番,到是她已经嫁过一次人,想到这里,她心里咦了一声,她前世嫁了人,那嫁了谁?再细想下去头疼欲裂,她立马打住想法。 短暂的失神之后,她道,“你现在自己能起身吗?” 见宋廉点头,孔嫄起来走到铁栅栏那里背过身,“那你去吧。” 身后的宋廉没有回应,不过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孔嫄这边也想着等狱卒找到她治病,定要把现在牢房里的生活条件改变一下,起码得有条被子,又想牢房里的木桶找机会也得清洗一下,正在她想着这些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孔嫄一愣,听出是宋廉的声音,猛的回过身去,就见宋廉趴在地上,而那个猥琐男上半个身子还在往她那边伸,宋廉身子很弱,一边挣扎着往后躲,一边嚷嚷着不要。 这一幕把孔嫄吓的不轻,几个大步冲过去,一脚踹开猥琐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宋廉被吓到的样子,她紧紧的将人抱在怀里轻轻的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 宋廉已经不叫了,身子在孔嫄的怀里微微的颤抖着。 而身后的男子被孔嫄一脚踹开之后,双手扶着地才稳正身子,他不能说话,只能对着孔嫄啊啊的叫着。 孔嫄想到男子再一次对宋廉动手,还是她造成的,心下愧疚不已,听到男子的叫声,目带杀意的回过头去,牢房里的光线并不好,男子敏感的不叫了,两只手做脚,将身子躲进牢房的角落里。 这么一吵,狱卒也被惊动了,往这边寻来时,见这边安静了,只骂骂裂裂几句走开了。 黑暗能掩饰一切,孔嫄自然不会看到怀里颤抖的宋康面上并没有惧怕之色,一双眼睛盯着角落里男子的方向,满是暴戾,垂下的一只手将一块饼子狠狠的捏碎,散落地草堆里。 怀里的宋廉终于安静下来,孔嫄这才去和角落里的男子算帐,“劳则善心生,佚则淫心生,像你这种恶人还是活的太滋润。” 男子用力的摇头,手指着宋廉的方向啊啊啊,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真的很委屈。 明明是他在吃东西,那个女子抢走他手里的饼子不说,还自己倒在地上,装出害怕尖叫的样子。 偏偏不能说话,男子欲哭无泪。 孔嫄两扎下去,男子举起来的胳膊又垂下去,男子真的急了,他真是冤枉的。 他叫声又大了几分,孔嫄慢声道,“你再喊就让你连声都叫不出来。” 男子:......紧抿着唇眼睛用力的瞪着孔嫄。 孔嫄没理会他,转身回到宋廉的身边,“这次是我想的太简单,害你惊吓到,我扎了他穴位,以后不用怕他了。” 宋廉脸色苍白,明明还很害怕,却仍旧乖乖的点头,看了更发让人心疼。 孔嫄还想安慰她几句,就听到身后有人走过来,一回头竟然是中午打饭狱卒中的那个叫矮子的。 矮子站在铁栏外面,背着过道里的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声音却稳稳的响起,“会把脉的那个,你过来。” 叫她? 孔嫄安抚的拍拍宋廉,松开她走到铁栏住,“差爷找我?” 矮子命令道,“你过来给爷把把脉。”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孔嫄笑着应了一声好勒,认真的给矮子把脉,把过一只手,又换另一只胳膊。 矮子见她两个手都把完了,问道,“怎么样?” 孔嫄半垂着眸子,规矩的回道,“容小女多问几句,差爷这些日子可否以前身子不舒服的地方,皆这几日复发了?” 矮子道,“你说的不错,若是身子舒服,小爷岂会让你把脉?” 言外之意指孔嫄在这里虚张声势。 孔嫄不和他理论,照实道,“差爷这是中毒了。” “中毒?”矮子声音提了一阶。 孔嫄低声道,“小女子可不敢诓骗差爷,差爷不但是中毒了,中的还是断肠草的毒。” “断...”矮子声音一尖,看到孔嫄示意静音后,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半响才问,“你如何能确定是中的断肠草?” 孔嫄垂下眸子,慢慢说道,“差爷背着人过来寻我把脉,心中定也是有了些猜测,我被关在这天牢里,便是有办法也不能证明给差爷看,差爷若是信不过,也不会过来寻我,我说的可对?” 孔嫄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矮子的目光在紧紧的盯着她,良久才听到对方道,“你说的不错,中午你给雷老大诊脉,雷老大半刻钟前发现身上起了癣。我看你小丫头也是个聪明的,就不瞒你,这些日子我总能看到雷老大趁着厨房没有人的时候往粥里放东西,今日他对你又格外好说话,你真当他是看在孔大儒的面上?定时你对他有什么用!” 矮子哼了哼,“连亲爹都下得去杀手,你们比他亲爹还亲?” 孔嫄:……她真没这想法! ------------ 第十章:真假(1) 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比如眼前这个叫矮子的狱卒,他一番话没有让孔嫄放松警惕,反而打起了精神应对。 孔嫄不知道矮子的目地是什么,只能顺着他的意往下演,“差爷,我哪敢有这样的想法,在这天牢里面,要死要活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 矮子哼了哼,眼神透着算你知趣的神色,“那你可知道要怎么做了?” 孔嫄谄媚的笑了笑,“小女一切听差爷吩咐。” 矮子满意点点头,他并没有立时就说出来,还是很小心的四周打量一眼没有人过来,这才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让你指证雷老大下毒。” 孔嫄做出惊吓到的样子,“这...” 矮子立时出声警告她,“你们吃的粥里还不知被下了什么东西,纵然不要命,你现在知道了我的想法,你觉得能活下去?” 只怕帮你对付完雷老大,也会被灭口吧? 不过,有时死机即是生机,万物都有它的两面性,很快孔嫄就在心里有了盘算。 面上孔嫄做出被吓到的样子,“差爷,小女子无凭无证,纵然想帮差爷,却也做不到啊。” “这个容易,雷老大找你帮他治病时,自然会放你出来,到时想找证据怎么样还不是你说的算。”矮子看着贼眉鼠眼,说话时眉眼间却透着一抹阴毒。 孔嫄现在是被赶上架的鸭子,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应下,待矮子一走,她回到陆廉的身边,一脸的严肃。 孔嫄刚刚和矮子说话声音很低,同牢房里的人也听不清,只能不时看到孔嫄惊讶的神情。 陆廉问她,“姐姐,出了什么事?” 孔嫄没有说话,抬手抚着抚陆廉的头,前世在天牢里她身上并没有发生奇怪的事,反而是今生与陆廉呆在一个牢房里,事情出了变故。 她明白是陆廉被人盯上了,那些人真要对武伯侯府赶尽杀绝吗?但是明明可以直接动手,为何还要转这么多的弯,或是....孔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或许他们想从陆廉身上探出什么秘密。 比如前世安然无恙的铁血侯? 孔嫄两世都没有见过铁血侯,只知道他是武伯侯府的二公子,当年武伯侯府出事时他并不在府中,继而逃过一劫,待孔嫄听知铁血侯这个人时,铁血侯已战功累累,征讨边关蛮野之地,降西南异族,攻睿王所占城池,威震四方,名扬天下,更在太子登基不过两年驾崩之后而成为最年轻的摄政王。 却也有私下里相传铁血侯嗜血,凶狠残暴,手段毒辣,曾因被御史弹劾而将怀恨在心,更在后来寻了莫须有的罪名将对方抄家不说,还将对方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后周百姓父母以其名吓之,孩子即无再啼。 前世那些针对武伯侯府的人,皆没有好下场,也是铁血侯为之。 这些人现在如此针地陆廉,难不成是为了寻找到逃跑在外的陆家二公子? “孔姐姐,怎么了?”陆廉见孔嫄一直盯着他,心里略有不安? 难不成是他的身份被发现了? 孔嫄收回思绪,轻声道,“莲姐,那些想对你出手的人,你可知道为什么?” 陆廉摇头,半垂眼帘,“父亲是被冤枉的,那些人自然是武伯侯府的人为父亲平反。”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 到底和陆廉才认识两天,孔嫄也不好多问陆府二公子的事情,前世她还在闺中时性子沉闷,又一心想赶上婉姐,所以只会呆在府里闷头的学,很少在外走动,对于陆府二公子的事情也知道的并不多。 后来出来一个铁血侯,听人说起是武伯侯府的二少爷,她才知道武伯侯府还有人活着。 孔嫄不好触及陆廉伤心事,对方不提起逃在外面的兄长,她也没有多问,小心的把狱卒找她做什么的事说了,陆廉惊讶的抬起头,微张着嘴。 “你放心,我也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有些事情逃不掉,那就见招拆招。”孔嫄到不担心,她只需要配合对方演戏就好了,让对方信以为真,才能探出对方真正的目地。 这一天过的很快,许是与陆廉还能说说话,只是午饭过后,孔嫄一直也没有等来姑姑,心下奇怪。 饭后百步走,她昨日就见识过了,按理说今日姑姑也该过来了,可眼见着要用晚饭了,也没有看到人。 陆廉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孔姐姐是在担心你姑姑吗?” 孔嫄笑了,“莲姐也看出来了?” 对‘莲姐’这个称呼,从开始的浑身不适应,直到此时陆廉已经习惯了,“孔姐姐是担心你姑姑出事吗?” 孔嫄点头,然后道,“我担心她动员牢头,让全天牢的人都饭后百步走。” 陆廉:..... 孔嫄瞎操心,姑姑除了自己好养生,还喜欢劝导别人养生,牢头能放姑姑出来走,除了是信了姑姑的话,定也是个好养生的人,这样的两个人遇到了一起,孔嫄总有不好的预感。 陆廉迟疑道,“不会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吵闹起来,隐隐听到狱卒的喊声和叫骂声,“一个个懒洋洋的躺着等死吗?都起来,起来在牢房里走五十圈,头儿可说了,饭后百步,能活九十九,指不定你们保养好身子,哪天能放出去,那就是百岁的命。” 陆廉:..... 孔嫄抚额:.....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有胆小的被狱卒一喊,纵然不满,也只能起来照做,有些胆子大的不满的嘀咕几声,换来几鞭子,终于让天牢里的犯人都老实了。 孔嫄扶着陆廉,两人慢慢的走着,有狱卒探头过来,见两人听话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落在角落的男子身上,见男子坐在那里不动,自然是一顿的鞭子,可惜男子不能解释又不能动,硬生生被打晕了过去。 孔嫄没有怜悯,在狱卒的监视下,浑水摸鱼的说是走够了五十圈,这才气喘吁吁在草堆上坐下来,原本吃的就少,又这么一走,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狱卒走了,原本安静天牢里,隐隐能听到犯人不满的骂声,孔嫄叹气,果然还是姑姑威武,到哪里都能引起骚乱。 没等她休息过来,叫矮子的狱卒就来了,手里拿着钥匙,打开牢房的门,叫孔嫄跟他走,“走吧,雷老大找你。” ------------ 第十一章:真假(2) 孔嫄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跟着矮子一路出了牢房,进来的时候她没有多看,这时才细观察一下。 每个牢房里关着最少五六个人,只有她们那间关了三个人,这也是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牢房里的光都靠着油灯的光,视线很昏暗,上台阶听到铁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强烈的光线一时之间让孔嫄不适应的闭上眼,只能踉跄的跟在矮子身后,待整个人置身在太阳下,她这才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 这是天牢的院子,四周是青砖高墙,墙下光凸凸的,在大门那边站着两个守门的,跟着矮子往后院走,到了一处房门口。 矮子左右看看,大声道,“这是放药材的地方,你将雷老大让要用的药配出来。” 见孔嫄点头,又没有人,矮子又小声道,“将我要用的药也配出来。” 孔嫄连声应下,矮子这才打开门放她进去,却也没有走开,就站在门口盯着,孔嫄想给陆廉配些解药,只是药材有了没有熬药的地方也不行。 她心里犯了愁,手上挑药材的动作了慢敢起来,过去了半刻钟,矮子这边催促道,“还要多久?” 孔嫄将挑捡的药材一堆堆的放好,一脸为难的看向矮子,“差爷,药材是挑出来,可是若熬的方法不对,这药吃了也不见效。” 她也同样压低声音道,“特别差爷要用的药....” 矮子脸色阴沉,“你拿着药跟我来。” 孔嫄拿着药跟上去,到了地方才知道是狱卒休息的地方,矮子口中的雷爷也在。 雷爷声音阴沉道,“怎么将人带到这来了?” 矮子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雷爷不快的扫了孔嫄一眼,最后不耐的挥挥手,“将人带到后面的厨房,看着她把药熬出来。” 矮子点头哈腰的应下,喊着孔嫄跟上他,过了跨院,到了后面院子,院里堆了许多的干柴。 矮子指了指厨房,“进去吧。” 最后还格外说了一句,“雷爷的药,你可要用心点。” 一双眼睛幽幽的盯着孔嫄,孔嫄后背一紧,听话的应了一声,进了厨房。 她明白矮子是让她将指证雷爷‘下毒’的证据找出来,这个证据可以自己弄,也可以找。 厨房里到是找到了熬药的瓦罐,熬药对她来说根本不算难题,前世她在边戍第一件事就是跟药婆子学熬药。 矮子就坐在厨房门口的椅子上,眼睛不时的往厨房里扫一眼,盯着孔嫄,孔嫄稳稳的洗药材,趁着洗药材的时候终于喝到了两天以来的第一口水,她背着身子,矮子即使看过来,也只是看到她背景,举手的动作也是看成作活,发现不了她在偷喝水。 空着的肚子被水添满,孔嫄舒服了很多,药材都放进瓦罐里,两个瓦罐,一个是解断肠草毒的,一个是治皮肤癣不痒的。 这期间有给牢犯做吃食的人进来,孔嫄就将瓦罐移到角落里,厨房里的人进进出出忙着做吃食,到是让矮子看着孔嫄就费力了些,孔嫄趁着这个空档,将腰带慢慢解开,腰带一头向上,又用勺子将断肠草的汤药慢慢的灌在腰带里。 不时有人过来,又要不能被人看到,等这一番操作作完,孔嫄也出了一额头的汗,腰间更是被烫的像针扎一般的疼。 说起她腰间的腰带还有来处,孔父爱喝酒,孔老太爷总是让人看着,孔父就想出了这招,让人用牛皮做了腰带,这腰带却是水囊那个原理,平日里孔父就是将酒偷偷装在这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人偷喝一口。 有一次喝多了,正巧被孔老太爷撞到,平日里见到父亲都会发抖的孔父,喝醉了根本没有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孔老太爷,还得意扬扬的长着孔老太爷看自己的腰带吹嘘一番。 醒酒后的孔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悔的狠狠锤床也没用,被人架着自然又是一顿板子,至于他犯事的那个水囊的腰带,就被孔老太爷放到了祠堂里,每每孔父子喝多,孔老太爷都要指着腰带训斥孔父一番。 抄家前,孔嫄在祠堂里把这条腰带给顺到了身上,不想今日就用到了。 瓦罐里的汤药下去大半,孔嫄将早就放在一旁的水倒进去,一切做完,她的心总算是心安了。 时辰差不多,知道再等下去矮子会发火,孔嫄将两个瓦罐里的药汤都倒进碗里,这才起身端出去。 只不过与厨房里做饭的厨子擦身而过时,孔嫄的身子一歪,一只手里的碗应声落地,她呀了一声。 矮子听到动静看过来,一看到撒落一地的汤药还有破碎的碗,他骂骂咧咧的开骂,孔嫄委屈道,“差爷,是这位差爷碰到我,才将汤药碰撒的。” 厨子一听就急了,“你再说一句,老子哪里碰你了?”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矮子正狐疑,接到孔嫄的目光,立马就明白了,起身拦在中间,扬着下巴狠狠的看着厨子,“这可是给雷老大煎的药。” 厨子一听雷老大,似忌讳着什么,将暴虐的狠劲压了下去。 孔嫄探出头,“瓦罐里还有药,差爷再帮我拿个碗便可。” 一听问题能解决,厨子面色缓了缓,转身去拿碗还是不忘记恨恨的瞪孔嫄一眼,趁着厨房里只有这一个厨子,孔嫄忙从矮子身后出来,从锅里拿了两个热乎的白面馒头,随手扬了东西到剩下的馒头上。 矮子皱着眉。 孔嫄在他耳边小声道,“差爷不是要对付雷老大吗?这馒头是给各位差爷吃的吧?若是里面有毒,差爷觉得牢头会怎么样?” 矮子的眉头松开,厨子又拿了碗回来,孔嫄将拿着馒头的手藏在身后,那厨子也算是有眼色,拿碗后就将瓦罐里剩下的药汤倒进了碗里,矮子接过来,孔嫄忙跟上去。 往前院走的过道上,矮子停下来质问孔嫄,“你怎么安排的?” ------------ 第十二章(真假3) 孔嫄不紧不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刚刚捡药柴的时候,我看到有附子,想到差爷让我办的事,便拿出一枝,刚刚那些散在馒头上的正是附子散,附子可使人中毒,雷老大又管着这些事,出了这样的事,差爷只需要在牢头面前指证雷老大即可。” “我这还剩下一些药粉,差爷可以找机会塞到雷老大的身上,这样雷老大想狡辩也没有。”孔嫄示意矮子帮她拿一下碗,她空出一只手,从腰间拿出一个枯叶包的附子粉,自然的塞到矮子的腰间。 矮子两只手各拿一碗汤药,他紧紧的盯着孔嫄,“万一你是诓骗老子?老子到时岂不是被你算计了?” 孔嫄笑道,“差爷别急。” 孔嫄又将塞进他腰间的草包拿出来,打开捏出一点附子粉,掰开一块馒头,将附子粉散到上面。 麻利的将剩下的包好又塞回矮子的腰间,将那块散了附子粉的馒头扔在不远处。 青墙上落着的麻雀看到有吃食,跳蹦了一会儿,觉得安全,这才落下来,不多时馒头就被分食光,麻雀开始还在飞跳,几眼的功夫,就变了。 只见麻雀飞不起来,身子似失去了平衡,东西晃了晃,似控制不住一般倒在地上。 麻雀没有死,却失去了自身的控制能力。 矮子看到这一幕,阴恻恻的笑道,“看来你对药材很有研究。” 这话可不像是在夸她,孔嫄也感觉到有一瞬间有杀气闪过,她心下一凛,面上装出羞涩的低下头,“不过是些旁门左道,家中祖父藏书多,有些书上有记载,小女也是今日试过才知道。” 她知道这样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不过对方也没有再多说,端着药走在前面,“跟我去雷老大那边吧。” 又问哪个药是给雷老大的,这才将碗递过去。 眼前这一关算是过了,孔嫄暗松口气,将剩下的馒头塞进衣袖里,一边接过碗,至于她塞馒头的事,矮子似没有看到,将药递给她后,就先走了。 进了先前的院子,矮子停下来,对孔嫄道,“你先给雷老大送药去,我喝了药再过去。” 孔嫄听话的应下,先一步往雷老大休息的屋子走,身后矮子目光阴毒,一直盯着孔嫄进了屋,随手把手里的碗及碗里的汤药扔到草丛里,然后才大步的往屋里冲去。 雷老大这边正在和其他狱卒打牌,今日他的运气很差,已经输了二十两银子,心里正憋着火,看到孔嫄才过来,加上浑身奇痒无比,将火气都撒到了孔嫄的身上。 骂骂咧咧的接过孔嫄手里的药,一路上走过来,药早就不烫了,正当他要喝时,矮子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还喊着,“雷哥不要喝,里面有毒。” 这一句‘里面有毒’落下,屋子里刹时安静了。 众人目光都落在了雷老大手里捏着的碗上。 雷老大带着杀意的目光落在孔嫄身上,孔嫄立进跪下来,“差爷冤枉啊。” 矮子这时也开口道,“雷哥,刚刚小的内急,所以让这女人先端着汤药进来,赶回来时只远远的看着她拿着东西往汤药里散,背着人往药里散东西,不是毒又是什么?不如拿大黄过来试试。” 大黄正是天牢看门的张老头养的一只小狗。 雷老大二话不说,就吩咐一旁的人去拿大黄过来,孔嫄跪在地上只是喊冤枉,“差爷能看在小女祖父的份上,多照顾小女几分,小女又怎么可能恩将仇报,更何况小女与差爷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差爷?” 雷老大阴冷的盯着孔嫄,似要用眼光将她的皮拨下来,好在有狱卒已经抱了大黄过来,狱卒强行将雷老大手里的药灌进大黄的嘴里,大黄呜咽了几声被松开放在地上,它这才安静下来,众人盯着大黄,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黄仍旧没有一点异常这之处。 矮子额角的汗慢慢的滴下来,“雷哥,我是亲眼看到她撒的东西。” 说到这,他似想起了什么,“不好,刚刚在厨房里她盯着馒头看,难不成是将毒下到了馒头里?” “够了。”孔嫄喊出来打断他的话,深恶痛绝道,“这位差爷,我知道你想杀我灭口,无非是我不听你的话给雷老大下毒,你就要这样污蔑我吗?” 四周有倒吸气的声音。 “小贱、人,你敢污蔑我。” 孔嫄似被逼无奈,破罐子破摔一般,吐豆子一样将话都吐了出来,“你说雷老大是个心狠的,对自己的亲爹都下得去手,又说雷老大对我格外照顾,是别有用心,还说雷老大往大家吃的粥里下毒,所以让我借给雷老大熬药的机会下毒毒死他,我不同意,你就威胁我定让我后悔。” 孔嫄一口气喘上来,指着他的腰间,“他给我的药包我没有要,当时他又放回腰间,雷老大不信可以去搜。” 矮子恼怒不已,立时就要冲上去,却听啪的一声,只见雷老大硬生生的用手将火炕上放着的小茶几给拍碎了,他目光阴冷,一双眸子似能生吞了人。 矮子不敢动了,咽了咽口气,“雷哥,你不要听这个小贱、人的,我怎么可能要害你。” 其他几个狱卒看了看矮子又看了看雷老大,谁也没有开口,其实大家心里都已经偏向孔嫄那边。 一个关在死牢里的小女子,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要毒死雷老大?反而是小女子说的话,到让人能有些信服。 平日里雷老大脾气不好,对矮子还不如对张老头这条大黄好,矮子心生怨气,想对雷老大下手也说得通。 再说一个天牢里的小女子怎么可能知道雷老大的事,听听这女人说的话,若不是了解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雷哥,她冤枉我。她懂药材,刚刚去捡药材的时候,一定是在那里拿了能让人中毒的药材,在厨房里她就鬼鬼祟祟的,还故意将手里的药碗弄打,引开厨子去再拿药。” “那你呢?你当时在做什么?”雷老大打断他的话,声音听不出喜怒。 ------------ 第十三章:真假(4) 雷老大一脸横肉,这样的人一看脾气就火爆,此时他却仍旧很平静,这样的平静反而越发让人心里不安。 要说在这天牢里,雷老大也就是一个管后厨杂事的,大家同为狱卒没有高低,偏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就凭着这份狠劲,在天牢里也让其他狱卒忌惮几分,背着牢头那边也喊他一声雷老大。 矮子觉得计划都乱了,刚刚让这个小娘们端进来的汤药,明明他已经在里面下了毒,为什么大黄喝下去没有事? 这件事出了意外后,似乎一切都不按着他的计划走了。 他更没有想到当初让这女人能信服他的话,现在成了搬到他的证据。 时间紧迫,一切又发生的太突然,矮子没有一点的准备,面对雷老大的质问,也没有想好解释,他的迟疑落在众人眼里,自然成了另一种意思。 “去厨房取几个馒头。”雷老大目光阴冷的在矮子和孔嫄的身上扫过。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可等证明出来会是怎样的结果,就是秋后算账了,众人心中都明白。 前院后院挨着,狱卒很快就拿了几个馒头过来,顺手扔给了屋里的大黄,有两个馒头滚到了孔嫄的身旁,孔嫄伸手捡了起来。 她义正言辞道,“雷老大,既然是试毒,又是我被冤枉,我愿亲自试毒。” 说完,她吹了吹馒头上的脏东西,大口的吃起了馒头,人活着是要骨气,可起码得先活下去,天牢里怎么可能吃上这东白面的馒头。 能活下去,孔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同时,另外几个馒头也被大黄吃掉了。 捡在手里的馒头,孔嫄大口小口的吃下去,吃的太急有些噎,她还用手锤了锤胸口让噎住的馒头下去,做这些时,她一派淡然,并没有一点的不自然和觉得丢人。 落在其他狱卒里,当然不会觉得她是借机会贪吃,到是佩服一个小丫头有这番勇气。 小丫头敢这么证明,以身试毒,现在也完全无事,有利的一方又一次偏向孔嫄。 雷老大目光阴冷的扫过孔嫄,孔嫄感觉到了也不抬眼帘,只做不知,而压在她身上的阴冷目光很快就移走,落在了矮子身上。 “雷哥,你不要相信她,我也可以证明,我身上没有毒粉。”矮子一边说一边亲手将自己的腰带扯开,这时就听到啪的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地上,矮子的身子也同时僵住。 他的脖子像锈到了。活动起来很迟钝,慢慢的低下去,用了很久的时间,然后看到了地上的纸包。 似是受到了惊吓,嘴里也喃喃道,“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明明在扔了那碗汤药后,他同时也将腰间塞的那包附子粉丢掉了,怎么可能他身上还有一包。 矮子满脸的骇然之色,面上血色退尽,下一刻调身往外逃去,可在这天牢里,狱卒又哪个是吃毒的,不待在场的其他狱卒有动作,雷老大已从火炕上跳起,几个大步就追了出去。 两人消失了,其他狱卒这才反应过来,大步跟出去。 屋里,孔嫄慢慢的吐了口气出来,身子一软,原本跪直的身子,瘫软在地上。 她一直防备着矮子,所以听到矮子让她针对雷老大时,她斟酌过后,就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矮子已经看到下毒,他若是想搬到雷老大,根本不用还扯进一个外人,完全可以偷偷的举报。 这样的举动原本就不正常,想来想去,孔嫄觉得若真按矮子的指示去做,最后遭殃的也是她。 或许矮子针对就是她。 脑子里有了这个猜想,孔嫄也就起了防备之心,她往馒头上散的确实是附子粉,附子是种药材,知药性的都知道它的特性,加热遇热,就没有了毒性。 所以她放心的散在馒头上,馒头还没有从锅里捡出来,附子粉遇到热气,自然也就没有毒性了。 而她散在馒头上的附子粉能毒倒麻雀,是因为馒头那时已经凉了。 她不知道矮子的计划,却也早就做好了借这次机会,而将矮子处理掉,就是在雷老大面前戳穿矮子身上带着药粉,哪怕引起雷老大的怀疑,矮子也不会再有机会有别的动作。 至于让雷老大相信她的话,自然是矮子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不知道那些话真假,但是同在一个地方当差,雷老大又不将矮子当人,她是看在眼里的,那么只要几句挑拨的话,雷老大怀疑矮子就可以了。 所以在往矮子腰间塞药包的时候,她故意拿出来又塞进去,而不是提前在手里留一些散在馒头上,就是为了能借机会将两包药粉不惊动对方塞在矮子的腰间,这样矮子就是防备的扔旧一包,也不会想到还有另一包也塞进去了。 在矮子让她端药先进去时,她闻到了手里汤药不对劲,汤药里多了断肠草味道,她确定矮子确实是针对她,也是她走运水囊的腰带里有断肠草的解药,背对着矮子,左右又没有人,她放低碗而倒了一部分解药到里面,这也是后来大黄喝了那碗药没有中毒的原因。 不远处传来一声哀叫,然后归于安静,孔嫄知道矮子完了,她刚跪好,身后也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最后人走到她身前。 “你瞒着矮子的歹毒用心有罪,不过念你并没有听他的话而动歹念,我今天就饶你一命,回去吧。”雷老大声低沉阴郁。 孔嫄道,“多谢差爷不杀之恩。” 她起来转身的瞬间,扫到雷老大手里的刀还在往下滴血,她半垂眼帘,收回目光,由着别的狱卒押送回牢房。 她很沉默,陆廉靠在草堆里也没有动,一直到狱卒锁上门走远了,孔嫄才抬起头,对着陆廉扯出一抹笑,将衣袖里剩下的一个半馒头递到他面前。 “看我弄到了什么?” 陆廉睁大了眼睛,孔嫄笑着塞到他手里,“吃吧,我吃过了。” 她凑到陆廉身边,虽在生死边缘走一圈,可这一切是靠着自己渡过了危机,孔嫄一直想不明白矮子为何要对她下毒手,不过那又如何?矮子最后还不是让她算计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来,会不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而且想来日后想在天牢里安然度过,就更难了。 还有雷老大在粥里下毒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她刚刚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雷老大又会怎么样? 脑子里的问题拧成了一团麻,再看眼前安静乖巧盯着馒头的看陆廉,能保护下武伯侯府的人,也让她心里升起欢愉来。 ------------ 第十四章:真假(5) 在天牢靠窗的一处牢房里,孔光竹刚结束午饭后的百步走回来,就见牢房里多了一个人,她眼睛一亮。 “大哥。” 孔和仁也是一脸的惊喜,“竹姐?真的是你!?” 借着小窗口射进来微弱的光,孔光竹看到大哥一身狼狈,不过好在身上没有伤,人就是憔悴了些,那张平日里儒雅又俊朗的脸上也带着欢喜,显然很高兴见到亲人。 孔光竹问,“你怎么过来的?” 孔和仁道,“我住的那间牢房里人太多,昨日有人打架,狱卒打了他们一顿,见我老实,他们说给我换个地方,没想到会和你碰到,真是太好了。” 孔光竹点头,“大哥受苦了,坐下说吧。” 兄妹两人在桌旁坐下,孔光竹因入了牢头的眼,他这间牢间不但有桌椅,还有茶壶,完全可以说是牢房里的豪华间。 孔光竹倒了杯茶递过去,“大哥可见过父亲?” 孔和仁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我试着在狱卒那里打听过,父亲有官职在身,并不关押在这里。” 孔光竹噢了一声,没吱声。 孔和仁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父亲不会有事,母亲去的早,你从小是父亲带大,父亲自然是疼你的,若真有什么事,在进天牢前也会交代你,若是没有交代,就更不用担心。” 孔光竹还是沉默,孔和仁皱眉道,“怎么不说话?可是想起了什么?” 孔光竹看了他一眼,半垂下眼帘,短暂的沉默过后,抽搐一声,哽咽的哭了起来。 孔和仁:......他说错了什么吗?似乎刚刚提到父亲,人就哭了。 想了想,他道,“莫哭了,父亲会没事的。” 哪知不劝还好,一劝反而让人哭的更厉害,孔和仁也不知道要怎么是好。 半个时辰过去,人仍旧还在哭,孔和仁的脑袋生痛欲裂,他似想到了什么,“哭的久了对眼睛不好。” 嘎的一声,哭声刹那间止住了。 孔和仁暗吁口气,就听到孔光竹弱弱道,“大哥,你帮我看看眼睛有没有肿。” 孔和仁凑过去,两人临的很近,孔光竹眸子在孔和仁的面上转来转去,听到孔和仁说没事,这才噢了一声又坐回去。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眼见着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也慢慢暗下去,天色已晚,孔和仁开口打破沉默,“竹姐,你在想什么?” 孔光竹道,“想晚上吃什么。” 孔和仁:..... 他皱眉道,“你就不担心父亲吗?” 孔光竹道,“大哥刚刚不是劝我不用担心父亲吗?” 孔和仁:..... 孔和仁不说话了,孔光竹忽然有话说了,“大哥担心嫂子他们吗?不过我到是见过嫄姐,就在过道尽头的那间牢房里。” 孔和仁噢了一声,“不然我问问狱卒能不能将咱们关到一起去?” 孔光竹看他一眼,“这样能行吗?” 孔和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是与牢头很好吗?和牢头说一声,许是就成了。” 孔光竹问道,“大哥怎么知道我和牢头好?” 孔和仁顿了一下,“牢头让天牢里的犯人百步走,是你提议的吧?能听进你的提议,关系岂能不好?” 孔光竹忽的笑了,“原来大哥猜到了。” 不过他叹气道,“牢头下响请了假,说是去吃喜酒,要过些天才能回来。要求他也得等他回来才行。” 孔和仁走到铁栏杆前,“我试试吧,遇到心善的,许就会同意了。” 孔光竹道,“大哥说的也在理。” 于是,孔和仁站在铁栏杆那里喊‘差爷’,孔光竹就坐在床上看着,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过来的狱卒正是送孔和仁过来的那个。 “刚把你送到这,你狼嚎什么?” 孔和仁谄媚的笑着,又是求请,说来他运气绝了,狱卒竟然同意了,打开牢房的门让两人出来。 孔光竹坐在床上没动,“我的东西得搬过去,没有床我会失眠。” 狱卒:..... 孔和仁:...... 气氛僵持在这,好在这狱卒是个好说话的,“看在头儿的面子上,就由着你,然后让两个人抓紧搬东西。” 孔光竹委屈的看着孔和仁,嚷嚷着自己现在饿的没有力气,最后活都落在了孔和仁的身上。 **** 天牢里很安静,在生死边缘走一圈回来后,孔嫄整个人放松下来,见陆廉双手捧着馒头,一直盯着看,并没有吃,眉头也皱的死死的,以为他不相信她吃过了。 孔嫄失笑道,“我真的吃过了,吃了两大个呢。” 陆廉低下头,“有味道。” 孔嫄微愣,“味道?” 紧接着又问,“什么味?” 她凑过去还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陆廉半垂眼帘,慢慢抬头看孔嫄一眼,又往角落里看一眼,最后又低下头。 孔嫄不明所以,她回头往角落看去,那个被她用针扎的行动不便的猥琐男安静的缩在角落里,今天连啊啊声都不敢发出来,孔嫄一看过去,男子立马紧绷起身子呼吸也不敢大喘,像块木头。 孔嫄吸了吸鼻子,才明白陆廉说的有味是什么味,猥琐男子行动不便,拉尿都不能自理,两天的功夫味道自然不能淡了。 或许在陆廉说有味的时候,猥琐男便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在孔嫄看过来时才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孔嫄怒道,“你还在幸灾乐祸?” 猥琐男无辜的眨眨眼睛:.....冤枉,他已经恨不能将自己隐身子,怎么可能还敢幸灾乐祸!! 孔嫄冷笑,“沉默就是默认对吧?” 猥琐男指了指自己的嘴,又啊啊两声,可孔嫄根本不理会这些,“我警告过你不要再乱来,看来你还是不死心,那就别在这里装死,恭桶由你去擦洗。” 猥琐男绝望的心中嗷嗷,封住他的嘴不让说话,现在还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猥琐男悲恸欲绝,百口莫辩,苦大仇深的仰头望天,心中委屈,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他似认命了,躺尸的一动不动。 ------------ 第十五章:真假(6) 三人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吭声。 最后,还是孔嫄走到男子身前,一双黑眸盯着男子,男子开始还像木头一样不动,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后他心里实在受不了这种压力,呜呜的哭出声来。 孔嫄冷冷的问,“知道怎么做了吗?” 男子用力点头,孔嫄两针下去,男子的胳膊能动了,孔嫄指了指墙角,“自己去处理。” 天牢里的恭桶隔三天就会清洗一次,味道现在这么重,也是猥琐男身上发出来的,他移了位置,又去了恭桶那边,孔嫄把干草都堆到墙边,让陆廉坐上去,这样和猥琐男一南一北相望,味道也淡了。 离晚饭还有些时辰,换好地方之后,背着猥琐男,孔嫄将腰带解下来,悄悄递到陆廉手里,“这是我刚刚偷偷熬的药,你喝了。” 陆廉接过来没有犹豫的将腰带里的汤药一口气喝了,放下腰带后眉头紧蹙着。 孔嫄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在牢房里没有条件,好在还有两个馒头,吃些压压吧。” 陆廉乖巧听话,这边刚吃了两口馒头,就听到外面有狱卒往这边走,一抬头就看到了搬着东西过来的的孔和仁。 孔嫄惊讶的张大嘴,实在是父亲的操作太过惊人,怀里抱着被子,一手还提着茶壶,根本不像在坐牢,反而像出来游玩的。 孔和仁仍旧是一脸的欢喜,“嫄姐。” 孔嫄惊讶的嘴又微张了张,不过马上就将眼底的诧异掩饰下去,她半垂眸子,低低的叫了一声父亲。 狱卒已经将牢门打开,催促道,“快点。” 孔和仁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里面,说了一句去去就来,又走了,狱卒跟着,门大敞着,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渐近,孔光竹走了进来。 “姑姑。”孔嫄叫了一声。 孔光竹心里嚎了一声,快步走进去抓紧孔嫄的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孔嫄一脸的疑惑,“姑姑怎么了?” “我发现你父亲不是你父亲。” 孔嫄正品着这话,孔光竹又道,“我说的真的是真的。好吓人。” 孔嫄劝他冷静,“姑姑别急,我信你。” 孔光竹道,“你撒谎。” 孔嫄:.....真没有! 她道,“父亲见我从未笑过,刚刚父亲见到我很欢喜。” 那时她就觉得奇怪,只是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父亲就走了,然后姑姑又来了。 孔嫄目光往墙角里扫去,墙角里原本举竖起耳朵的猥琐男立马又变成木雕。 孔嫄收回目光,拉着姑姑到陆廉身旁,“先坐下说吧。” 孔光竹看了一眼草堆,果然摇头,“还是站着说吧。” 孔嫄:..... 同样一脸无语的还有被嫌弃的陆廉。 时间紧迫,孔嫄也没有多劝,问道,“姑姑是怎么发现情况不对的?” 孔光竹吸吸鼻子,“我百步走回到牢房,就看到你父亲在,往日里他一天不喝酒,第二天就会变的邋遢像个要饭的,哪里会这般整齐,更没有和我要酒喝,今日他见我竟然也是一脸的欢喜,这怎么不吓人?” 孔嫄点头,“确实吓人。” 孔光竹丢了一个‘你终于明白我有多害怕’的眼神,继续道,“我给他倒茶水,他只喝了一小口,平时喝不到酒,他见到水喝的也像酒一样的猛,哪里会小口的酌。” 孔嫄看姑姑的眼神越发的佩服,没想到姑姑平日里娇里娇气的,观察力竟然这么入微。 说到后在,孔光竹又哭了,“他以为我是担心你祖父才哭的,哪知道我T|M是吓的哭,他没有陪我哭,反而吓唬我哭多了眼睛会肿。” 孔嫄:.....是真的吓到了,粗话都暴出来口了。 她无奈的对陆廉笑了笑,只希望莲姐不要被吓到才好。 又为那个冒牌父亲惋惜,父亲与姑姑感情好,哭都得是队友,也怪那个假冒父亲的人,哪里会摸到这个套路,难怪立马就暴露了。 孔光竹抽抽搭搭,“后来我让他帮我看看眼睛肿没肿....”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像见到了什么骇人的场面,声音也在颤抖,“他额角一边贴着的假脸都没有贴好。” 孔光竹锤胸,“就这技术还出来吓人。” 孔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是害怕,而是在恼对方吓人技术不好?! 孔嫄若有所思,“到底是何人假扮父亲?又为了什么?” 孔光竹道,“他和我说话时,到是试探的问我出事之后你祖父有没有和我说过什么。” 孔嫄又把今日有人要害她的事简单的叙述一下,“....看来是有人想要找什么,所以才会针对我们,既然发现了,那一切就小心应对吧。” 孔光竹见到侄女,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嫄姐,你帮我看看眼睛有没有哭肿。” 孔嫄:..... 孔嫄还是没有拒绝姑姑,姑姑一双眼睛已经肿的像核桃一样,她昧良心说没事,对上小姑姑一副‘骗子’的眼神,她心虚的干咳两声音移开目光。 这时回去搬东西的假孔和仁回来了,这次他抗的是张单人的木床,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孔嫄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冒牌的心里有没有后悔接这个任务。 东西搬好,狱卒锁了门转身走了。 ‘孔和仁’不顾仪态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孔光竹嚷嚷着累了要躺下,‘孔和仁’累的像摊泥,只能以长辈口吻支使孔嫄。 于是孔嫄一边铺床,一边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这人搬到这边牢房,可见是从姑姑那里打听不到,才将他们凑到一起,以备能打探出来什么。 前世根本没有这样的事,重活一世,孔嫄也不知道到底是何时他们被人盯上了。 孔嫄铺床的时候,孔光竹不想和假大哥说话,就主动和陆廉说话,或者可以说她一直盯着陆廉看。 陆廉被看他的浑身都不舒服,不过他很能沉得住气,半垂着眼帘,根本不迎视孔光竹的目光。 孔嫄回头看到这一幕,笑道,“姑姑,莲姐胆子小,你别吓到她。” “莲姐?”孔光竹喃喃一句。 孔嫄想着有人对陆廉下手,那么陆廉的身份也没什么可瞒着的,便将她是武伯侯府二姑娘的身份说了。 孔光竹两耳听着侄女的话,眼睛仍旧盯着陆廉,杏眼慢慢瞪大,嘴也睁的能塞进鸡蛋,心里嗷的一声哭了。 这里也有一个假货,还和他一样男扮女装,骗了他可爱的小侄女的假女人。 ------------ 第十六章:真假(7) 牢房里的光线很暗,不过久了也就适应了,孔嫄回过头对姑姑说了一声铺好了,见姑姑没反应,仍旧盯着陆廉看,她疑惑的走过去。 “姑姑?”到了身前,她又轻叫了一声。 近了,她才注意到姑姑的面色有些白,仿佛受到了惊吓,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可怜的狠。 “嫄姐....”孔光竹弱弱道,“....怎么办呢?” 上次见面侄女和他说同个房牢里关着的是武伯侯府的二姑娘。 此时此刻,他想告诉侄女,这不是二姑娘,而是二少爷。 他从出生起就假扮女人,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和他一样是个假货! 知足陆府二姑娘,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二姑娘=二少爷。这t! Nn的不就是一个人吗! 要说孔光竹怎么会想到陆府的二少爷,那还要感谢爱喝酒的大哥,喝醉酒之后又怕在自己的院子被父亲撞到,所以每每都会躲到他院子来。 醉酒的人,自然爱八卦。 于是,孔光竹知道了很多闺中女子听不到的事情。 比如陆府的二公子,听说年少体弱,可手段却是个狠辣的,只因身边下人将端给他的汤药弄洗了,硬生生让人将下人拉到院子里,一块块将身上的肉割下来抛去喂池子里的鱼,人也就这么疼死了,院中的下人更是有几个被吓疯的。 孔光竹记得清楚,当时大哥说时,他还喝斥住了,这样的事情听了浑身冒寒气,结果现在这个陆家的二少爷就在眼前,甚至还假扮成女的骗可爱的小侄女。 他要不要告诉小侄女? 以这陆家二少爷瑕疵必报的性子,他若是戳破他的伪装,孔光竹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他被按在地上,身上的肉一片片被割下去,还让他亲眼看着抛去喂鱼。 想到这里,孔光竹心里又嗷了一声,哭了,他没主意了,才问了那么一句。 孔嫄不明所以,“姑姑,怎么了?” 怎么了? 你招惹了狼崽子! 孔光竹不敢说,不能说! 又怎么能从侄女这讨到主意,可怜他这么可爱的小侄女,与狼崽子整日呆在一起。 孔嫄过来时,陆廉已经低下头,衣袖下的手慢慢握成拳,他心里有了猜测,一时不响的等着结果。 另一边坐着休息的假孔和仁也看过来,“出了什么事?” 他过来就是打听消息的,自然是任何一个机会都不会放过。 孔光竹深吸气,再深吸气,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决定一个人承担下来这个危险,只当没有看出来,暗下也看看这个陆家狼崽子到底要干什么。 他挤出一抹笑,“没事。” 笑的比哭还难看,真的没事吗? 孔嫄见姑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也没好再问,反而是孔光竹立时抓准时机,拉着孔嫄躲开草堆上的陆廉,两人坐在床上。 他似无意的打听道,“嫄姐,这就是你提起的陆家二姑娘吧?” 孔嫄见姑姑问起莲姐,笑道,“正是莲姐,以往都在庄子上调养身子,平日里也不在京都,所以姑姑听说的少。” 真是好借口。 孔光竹越发警惕,也隐晦的提醒侄女一句,“难怪没听说过,以往只听说过陆府有二少爷,到不知道还有个二姑娘,噢呵呵呵。” 说完,他还发出一阵假笑。 孔嫄:.....今日的姑姑也有些不对劲啊! 孔和仁坐在那里,听说陆府的二姑娘,到是抬头看了一眼,道,“听说武伯侯府的世子及世子夫人抄家当日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姑娘和三岁的孩子,那陆府二公子呢?” 孔光竹扫向陆廉那边,翻了个白眼,不就在你眼前吗! 这可不是他提起来的,暴露的也不怪他,孔光竹声音悠悠道,“是啊,怎么没有二公子的消息?” 孔嫄还是前世铁血侯名声大起,才知道武伯侯府的二公子的事,今生到不想有这么多人知道。 她想到那些人针对莲姐,难不成都是因为忌讳那个二公子?想找到二公子? 一时之间,她也心生好奇,“姑姑也知道二公子?到是我孤落寡闻,对京都这些世家子弟不太熟悉。” 前世只顾着低头学东西,想让父亲在她与婉姐之间也夸她一句,可最后还是徒劳一场。 孔光竹内心的小人已经撸起袖子,要把从大哥那里听到的都吐出来,可看向那个垂头可怜的小狼崽子,后背一寒,前一刻的大义凌然,后一秒立马缩手缩脚起来。 他咬咬牙自己不敢说,可以让别人说啊,正好这牢房里还有一个不知道要怎么打发掉的假兄长,若是能让陆家这小狼崽给收拾掉,岂不正合心意。 孔光竹立马又嘚瑟起来,他先是一副不知的摇头,然后又贱、贱道,“大哥,你知道的,我记得你有一次和我说过陆家二少爷的事,说他怎么处罚下人的,后来我有事只听了你说前一句,后面的也没有听到。” 孔嫄已经知道眼前的父亲是假的,亦搞不明白姑姑要做什么,假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望着草堆上的陆廉又心生不忍,三府抄家,武伯侯府是最惨烈的一府,家人都离去,还要听被大家议论。 孔嫄刚起身,就被拉住了,“嫄姐,你干嘛去。” 孔嫄没回他,却奇怪的问道,“小姑姑很冷吗?” 孔光竹摇头,“不冷。” 孔嫄:.....不冷你一直上下牙打颤? 姑姑的神情举指今日很怪异,孔嫄能想到的也只是假父亲在,所以姑姑才会害怕成这样,便宽声安慰她,“姑姑,没事的。” 孔光竹知道侄女误会了,偏不能解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女去了小狼崽那里,在心里锤胸嗷嗷。 孔嫄并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坐在草堆上,轻轻的握住陆廉的手,陆廉抬起头看她,对上她的杏眼,还有那如湖水一样平静的眸子,慢慢裂开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孔嫄的安抚毫无遗落的落在了牢房里的两个眼中,孔光竹逃避现实的想捂眼睛,至于假孔和仁,眸子泛起幽暗的光。 假孔和仁这边自然的接起话,“陆家二少京都里的人对他的认识自然少之又少,至于刚刚妹妹问起陆家二少对下人的手段,这事我到是知道。” 于是,假孔和仁绘声绘色的将陆家二少怎么亲自拿刀一片片割下那打散汤药碗的下人,又怎么当着下人的面将肉抛到湖里喂的鱼,说的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 ------------ 第十七章:真假(8) 假孔和仁说这些时,孔嫄心中的疑惑也被慢慢解开,明白姑姑为何这样问,想来姑姑仍旧是在试探对方的目的吧。 孔光竹完全不知道侄女没明白他的用意,不但听到陆家小狼崽的事情没有害怕,还在那低声轻语的安抚小狼崽。 想他一番苦心,就这么浪费了,孔光竹吸了吸鼻子,低低的哭出来。 他要怎么和父亲交代?又要怎么和大哥大嫂交代。 眼睁睁的看着小狼崽对侄女心怀不轨,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对不起大哥大嫂,更对不起孔家列祖列宗。 在心里,孔光竹挨个和列祖列宗认错,独独不敢当面去怼陆廉。 假孔和仁正说的兴起,一边暗下观察着那边的动静,哪知道孔光竹先哭出声来。 “姑姑怎么了?”孔嫄心累的问。 孔光竹嘤嘤道,“我害怕。” 害怕父亲知道他见侄女在火坑不救而打断他的腿。 孔嫄:..... 假孔和仁:.... 陆廉:..... 最后,还是孔嫄安慰道,“父亲是故意吓姑姑呢,这种事情定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武伯侯为人刚正不阿,又怎么可能让家里人这般作为。” 孔光竹眼角还带着泪珠,“嫄姐,这定是真的,你父亲可亲口说的。” 有心说是你真父亲说的,可眼前一个陆家小狼崽,一个假大哥,当着这两个人的面怎么都不能说出来。 他好难啊呜呜呜.... 看姑姑哭的越发厉害,孔嫄哭笑不得。 假孔和仁被哭的脑仁生疼,“竹姐,再哭下去眼睛又要肿了。” 原本还小声哭的孔光竹声音更大了,“啊啊啊....呜呜呜....” 假孔和仁:.....他看向孔嫄,“嫄姐,劝劝你姑姑。” 孔嫄眸子半垂眼帘,不让对方看到她的思绪,声音平静而和缓,“父亲,姑姑许是因为父亲才伤心。” 假孔和仁一愣,“因为我?” 孔嫄再次抬起头,眉头紧皱,一脸想不通道,“每次看天姑姑哭,父亲也跟着哭的,怎么这次父亲没有哭?” 她的声音轻轻的,落在在场的几个人耳里,意义却不一样了。 还在哭的孔光竹顿住了,吓的大惊失色,侄女说出真相,对方万一脑羞成怒,岂不是要跳起来杀他们灭口? 一想到这,孔光竹破了嗓子般的哭了起来,“呜呜呜....大哥,嘤嘤嘤....大哥....” 大哥在哪里啊他好怕。 孔嫄:.....算了,先不管姑姑。 感觉到手被握紧,孔嫄低下头,对上陆廉担忧的眸子,抿嘴一笑,抬起头看向假父亲那边。 纵然光线不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孔嫄也能感受到此时对方面上的严肃及瞩目,她笑容渐大,“父亲,姑姑等你呢。每次父亲不陪姑姑哭,姑姑的哭声可劝不住,父亲就不要为难女儿了。” 假孔和仁心下凛然,手放在腰间,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他呆滞了一下,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转念想到要哭,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试了几次,嘴裂的变形了,仍旧发不出声来。 想他堂堂杀手,竟要在这陪一群神经病,嘴里的牙几近咬碎,再想到上面交代的任务,只能忍下来。 于是,终于在孔光竹惊恐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半个时辰之后,假孔和仁呜呜的哭出声来。 开始还看着很假,最后却是越来越真,眼角都流出泪来。 孔嫄看了心里还暗暗嘀咕,这演技还挺到位的,真是尽职尽责,由着姑姑这么一折腾,终于引来了狱卒。 “天牢重地,岂是儿等可以随意喧哗的。”狱卒可不管那些,扬起鞭子就往里抽。 假孔和仁靠的近,鞭子直接落在他身上,痛的他嗷的一声叫出来,身子更是本能的往里躲。 孔光竹的哭声顿了顿,看着被打的抱头乱跳的假兄长,哭肿的小眼睛立马亮了,他扬开嗓子纵情的哭起来。 于是,天牢里的人就看到这样一幕,孔光竹在那变着调的哭,假孔和仁被外面甩起来的鞭子抽打。 牢房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假孔和仁跳到哪里都躲不开,就是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看热闹的猥琐男也无辜受了牵连,挨了几鞭子,然后本能的挥着手不让假孔和仁靠近。 “不是我哭的,为什么要打我?怎么不打他?”假孔和仁也没想到这么倒霉,遇到一个不是他们人的狱卒。 孔光竹垂着胸口,“大哥,你变了,你不心疼我了....呜呜呜...” 哭声更大了,鞭子落下的更频了。 假孔和仁发现这样解释没有用,反而换来更多的鞭子,终于学老实了,硬生生的将后背对准铁栏杆那边,双手保护着头,咬牙硬生生的承受下来。 可太t!m的疼了。 假孔和仁哭了,“竹姐,为兄错了,为兄真错了,以后你哭为兄一定陪你哭....呜....” 在假孔和仁的认错中,孔光竹的哭声慢慢弱下来,狱卒也打累了,骂了一句晦气,又呸了一口,这才走了。 孔光竹心情好了,“嫄姐,你看看姑姑的眼睛有没有肿?” 帮不了侄女,能收拾一下假兄长,心里憋的这口气总算是发出去了,孔光竹立马关心起他自己来。 侄女给他看眼睛时,他还在絮叨,“今天哭这么久,眼睛明天肿了怎么办?看来晚上得少喝些水了,这样能减轻一些水肿。对了,晚上一会儿也得让他们弄些清淡的。” 浑身鞭伤,痛不欲生的假孔和仁:.....你真的有认真在养生吗? 孔嫄也忍着笑,姑姑闹这一场,可没让假父亲受罪,这样一来他们也能放松些,不然一个牢房里呆着,时时盯着人到没事,可总有睡着的时候,那时候又怎么办? 这难题孔嫄刚想到,就被姑姑一闹给解决了。 牢房里安静下来,孔光竹哭累了,躺在床上养精力,哐哐哐熟悉的响声响起,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孔嫄几人自然还是找不到米粒的粥和噎死人的饼子,而孔光竹则有单独的吃食,立竿见影的对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孔嫄闻到粥里又被下了东西。 ------------ 第十八章:真假(9) 今日牢房里的人太多,特别是那个假父亲,更不能惊动,端了发来的吃食摆好,又和陆廉在一旁坐下,全程孔嫄都表现的很放松。 那边有狱卒单独给孔光竹送了吃食过来,还说是牢头儿特别吩咐过的,而从中午出事到晚饭,孔嫄也才再次见到雷老大,雷老大到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般,没有和孔嫄多说,半垂着眼帘打完饭,就去旁边的牢房了。 孔光竹坐在桌旁,回头又看了眼地上坐着人侄女及假兄长,他犹豫了一下,“今日我眼睛肿,不好多吃东西,这些剩了也不好,你们也一同过来吃吧。” 这自然是好事,可以避开下毒的饭食,孔嫄没有犹豫,听了之后拉着陆廉起身先坐在桌旁,坐稳身子后才意思一下的喊假父亲。 假孔和仁浑身被鞭子抽打,每动一下伤口似又裂开,便又重新体会一次被鞭打的痛苦。 他喘了几吸,“我不饿,你们吃吧。” 孔光竹巴不得听到这样的话,道,“也是,饭凉了吃对身子不好,我们也吃吧。” 她先将唯一的鸡腿夹到侄女的面前,随手吝啬的将那盘豆腐推到陆廉的面前,“看你一直病着,吃油腻的也不好,吃素才养生。” 孔嫄就是再迟钝,此时也感觉到姑姑对陆廉有偏见了,当面说出来怕陆廉心里难受,孔嫄又不好驳掉姑姑的好意,目光落在背着他们躺着的假父亲,就有了办法。 她先警告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猥琐男,猥琐男正盯着桌上的吃食,被这一冷眼看的,立马收回目光,老实的当起了木头。 孔嫄这才凑到姑姑耳朵,小声的嘀咕的几句,孔光竹的嘴慢慢长大,惊恐的神色立显在他的脸上。 他结巴了半响,“...真...真的?” 孔嫄点头,声音故意提高,在所有人都能听到听清楚,“姑姑,父亲受了伤,不吃东西身子怎么能受得住,这些他吃不了,那些粥到是没问题。” 孔光竹咽了口口水,“....呵呵...嫄姐说的是,那你就把粥端给你父亲吧。” 孔嫄原也没指望姑姑去做,之所以把这事和姑姑说,也是转移姑姑对陆廉的偏见,知晓此时所处环境的危险,如此不用她再私下里说,姑姑也不会再针对陆廉。 同时,也可以试探假父亲对粥里有毒的事情知不知情,孔嫄用眼神示意陆廉先吃,她走过去端起粥碗去了假父亲那,同时将干饼子扔到猥琐男那里。 猥琐男两手捡起饼子就吃,哪里还故得上其它,到是孔嫄端着粥还不等过去,假孔和仁就出声拒绝,“天牢里食物缺少,你们吃吧,我今日是真没有胃口。” 看来是一伙的了。 孔嫄道,“父亲刚刚受了伤,纵然食物再缺乏,也不能让父亲一个人抗着,这粥正好温着,女儿服侍父亲吃吧。” 假孔和仁怎么可能吃放了断肠草的粥,他惊觉的一直往后退,“我说了不吃,你不听为父的话了吗?” 每动一下,就会扯开身上的鞭子伤口,假孔和仁痛的倒吸冷气。 他又拿孝道来压人,孔嫄不以为意,不等她反驳,那边孔光竹眼睛亮了,先前的害怕,此刻被兴奋所代替。 他几个大步走过来,一把拿过孔嫄手里的碗,“还是我来吧。” 他扭过头看向假兄长,嘿嘿一笑,声音透着诱惑,“大哥,吃粥了。” 假孔和仁的神色顿住,今日与孔光竹相遇,就没有好事,此时看着对方夸张的笑,他后脊梁骨忍不住一凉,“妹...妹妹,我自己喝就行。” 拒绝的话不知为何就说不出口,假孔和仁眸子微顿,似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不似之前那样拒绝,还主动伸出手。 孔光竹抬眸,看了看假兄长,又看了看那伸出的手,果断摇头,“大哥身上都是受,粥就这一碗,弄撒了就可惜了,还是我来喂大哥喝吧。” “不....” 假孔和仁拒绝的话没有说完,孔光竹已经蹲下身子,将碗强硬的塞到他嘴边,咚咚咚几口一碗粥就灌了下去。 动作一气合成,假孔和仁喝的干净,仍旧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脑子里只不停的问着——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呆滞中抬眸,对上孔光竹阴恻恻的笑,后知后觉才明白他真的把带着断腿草的药喝了。 啊的一声,假孔和仁哭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怎么能喝粥...呜....啊啊啊...我把粥喝了。” 孔光竹还语气长叹的安慰他,“大哥,你真心想把吃食让给我们让我们填饱肚子我们都明白,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莫哭了,不知道的让左右牢房的人看到了,不明真相,还以为粥里有毒呢。” 有毒....真有毒啊....啊啊啊...呜呜.... 孔光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小声警告道,“大哥,你再哭招来狱卒少不得又要受一顿鞭子....” 假孔和仁立时闭嘴:...... 孔光竹还大有兴致的走到铁栏杆那边往个探头,“有狱卒往这边来了.” 假孔和仁:......让他晕过去吧。 牢房里安静了,只有角落里猥琐男啃饼子的声音,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的转着。 孔光竹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坐在桌旁,看到陆家小狼崽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不过看到侄女碗里的鸡腿跑到了他碗里,狠狠的瞪了一眼。 一个爷们从娘们嘴里抢食,难怪长的这么像娘们。 孔嫄怕陆廉敏感多想,叫了一声姑姑,又给她夹了青菜,“我记得姑姑晚上喜欢吃青菜,姑姑多吃些。” 孔光竹吃着青菜,眼睛盯着鸡腿,“我要吃鸡腿。” 他不管了,今晚一定要和陆家的小狼崽将事情挑明白了,决不能让他哄骗可爱的小侄女。 孔嫄:..... 陆廉弱弱的将吃了一半的鸡腿递过去,“姑姑吃。” “哪个是你姑姑。”孔光竹龇牙。 孔嫄看了头疼,“姑姑,你吓到莲姐了。” 孔光竹委屈,“他还吓到我了呢。” 说着呜呜呜的又哭了。 孔嫄:.... 陆廉慢慢低下头,委屈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 第十九章:真假(10) 陆廉心里却是极为冷静! 他也是经过这一天,才确认孔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个男的,心底惊讶之余,又想明白了原因。 当年孔家也曾被抄过家,算算孔家老姑娘的年岁,正是当年抄家时出生的,那时孔家怕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活着,所以才装男孩扮成女孩养,这样若真不好的情况,还能偷偷摸摸留下男子嗣。 毕竟抄家最后砍头的毕是男子,女子到是流放之类的。 鉴于孔家老姑娘对他的态度,他隐隐也猜出是因为什么。 只不过....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看吧,一只腿鸡就能让他哭。 陆廉睚眦必报的性子,想到今日孔家老姑娘败坏他在孔姐姐面前的好印象,眸子又暗了暗! 他温声的还安抚对方,“姑姑别哭,我再也不吃鸡腿了。” 挑拨的杀人不见血。 果然,他的声音一落,孔嫄就站在了他这边,“姑姑。” 声音里满是无奈,而孔家老姑娘哭的更伤心了。 陆廉弱弱的低下头,声音也弱弱的,“孔姐姐,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姑姑。” 瘦小的身子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声音,任谁看了都心疼。 孔嫄后悔自己之前一直想着平衡姑姑与‘莲姐’之间的关系,结果让事情更糟糕。 “你...好你个...”孔光竹又不蠢,一眼就看出这狼崽子在挑拨离间,“你敢挑拨离?” 陆廉像被吓到了,唇微微颤抖,“挑拨离?” 孔嫄抚额,来不及解释姑姑说成语只喜欢说前三个字,总会后一个字不说,怕陆廉多想,安慰道,“姑姑并没有生你的气,你别多想。” 陆廉还是一脸的哀愁,“孔姐姐,我只是一个外人,不能因为我破坏你们之间的亲情。” 孔光竹看着他柔弱的作派,终于明白一个现实——他根本不是狼崽子的对手。 现实很打击,也让他立马清醒过来,再不能发脾气,此时他越是指责狼崽子,侄女会越偏向狼崽子那边。 演戏嘛,谁不会啊。 他吸了吸鼻子,止住哭声,语气一转,婉转一笑,“好了好了,我就是试探一下,没想到你们当真了。” 他亲热的握起陆廉的手,咬着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廉姐是吧?看看这瘦的。” 说到这,他手还故意在对方的头上揉了揉,割人肉又如何?反正老子现在不知道你真实身份,看你能怎么样? 尝到了甜头,看狼崽子僵硬住的身子,孔光竹越发觉得这一步走对了,“莲姐,在这里相遇,我总怕我这侄女被人骗了,所以刚刚才试探一下,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姑娘,有一颗感恩的心,嫄姐没有白疼你。” 说完,他的手又捏住孔廉的脸,看似亲蜜,手上的力度却重了几分。 陆廉嘶了一声,孔光竹忙惊讶道,“疼了?哎呀,你看看我这手也没个轻重,没事吧?” 心里却想着疼了才好。 孔嫄早就被姑姑的作派给弄的愣住了,这时看到陆廉疼,才回过神来,“弄疼了吗?” 陆廉摇头,“不疼。” 又本能的避开孔嫄的打量。 孔嫄原本相信了他的话,结果一看立马强扭过他的身子,手抬着他的下巴去打量那边半脸,只见白皙的脸上有两个重重的红印了。 孔光竹看到这一幕,心想狼崽子到是厉害,果然又轻敌了,日后还是要注意。 “姑姑。”孔嫄不满的看过去。 孔光竹忙道,“我没想到他皮肤这么弱,下次不会了。” 孔嫄能说什么,只能代姑姑向陆廉认错,之后的一顿饭,孔光竹就差把手里的筷子咬断了,眼睁睁的看着因为他前面的举动,而让侄女的眼里只有狼崽子,甚至还亲手喂狼崽子吃饭。 可恨狼崽子在那里摇头说吃饱了,侄女还温声的劝着,又哄了对方吃下一块豆腐。 孔光竹心里嗷的一声哭了。 今天在狼崽子这里摔的跟头,他一定要找回来。 同样在心里嗷嗷的还有假孔和仁,被强行灌了断肠草的毒药不说,看着那边吵起来,正在得意,哪知道情形立时又转了。 他恨不能垂胸痛哭,孔大儒家这是一群什么奇葩。 晚上要休息了,孔嫄见姑姑那有被子,有心让陆廉和姑姑一同睡床,可也明白姑姑对陆廉有偏见,便歇了嘴。 她将干草又重新往一起堆了堆,将从猥琐男身上拔下来的衣袍铺在干草上,孔光竹拒绝了狱卒过来放他出去百步走,就在牢房里转圈,不过他的范围很小,就在侄女和陆廉的周围转圈。 孔光竹心中很愁。 他不想和狼崽子一起睡,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侄女和狼崽子睡,可狼崽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今天他就吃过亏了。 孔光竹心一横,心想此时大哥不在,只能他站出来保护侄女,心中绝望,还是开了口,“莲姐身子弱,和我一起睡床吧。” 只不过狼崽子也别想就占了便宜,孔光竹将被子丢到草堆上,“嫄姐盖这个,我们两个在床上盖褥子就行。” 褥子小,到晚上没人看到,就是他一个人的! 孔嫄不知姑姑心中的想法,却着实被感动到了,她抱起被子又放回到床上,“姑姑从小到大身子就不好,晚上着了凉就不好了,我身子结实,在干草堆里就行。” 姑姑好养好,有露脚不睡,凉不睡的习惯,能在这个时候舍出来,孔嫄自是感动。 孔光竹很想说他一个人盖被子就可以铺一半盖一半,可这样一来,侄女定会不同意,还要和狼崽子站在一起。 偷偷的瞪了狼崽子一眼,孔光竹将褥子拿过去,“你若是不盖,我心里也过意不去,那我们两个盖被子。” 如此,孔嫄也不好再多说,这时假孔和仁出了声,“你们三个挤一挤,我睡干草堆吧。” 身心受到创伤,晚上再没有地方睡,假孔和仁不甘心。 他的话音刚落,孔光竹就要回绝,被孔嫄先夺了声,“父亲说正是。” 然后又暗示的问孔光竹,“姑姑,你没有褥子身子吃得消吗?” ------------ 第二十章:真假(11) 孔光竹接到侄女的眼神,明白侄女的用意了,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不能曝光他们已经发现对方是假的,自然不能刻薄的不管,只是这个管也不是什么都管的。 原本好好的计划,结果被假兄长一弄,又要让侄女和狼崽子睡在一起,新旧加旧恨,又有侄女提醒,孔光竹咬牙道,“大哥,我知道你最疼我,那我就不和你谦让了,嫄姐正好将草堆也铺好了,你睡上去吧。” 又哀哀的一副自己也没有办法道,“我从小身子就弱,如今到了天牢里也不能有丝毫差池,好在大哥心疼我。” 假孔和仁:.....我心疼你大爷。 孔嫄忍着笑,也在一旁附和了几句,带着陆廉睡到床上,好在床够大,不过见姑姑说要睡中意,想着今日姑姑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便也没有再多说。 夜色下,天牢里很安静,察觉到众人都睡了,一直躺在草堆里的假孔和仁才慢慢坐起来,一双冰冷的眼睛看向床铺的方向,才慢慢站起身来。 他轻手轻脚靠近床边,站立了片刻,又试探的伸出手,床上的人仍旧没有起来,假孔和仁这才往墙角去,至于草堆里睡着的孔光竹,他吝啬的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到了墙角,他一脚踢对着猥琐男踢过去,睡的沉沉的猥琐男却在他出脚的那一刻立时醒来,双手准确的接住半空中的脚,浑身的力气往一处使,用力往外一推,假孔和仁连连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子。 刹间,时间似在这一刻停止,黑暗里两人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再动。 床上避开熏香没有昏睡的孔嫄一直听着角落里的动静,就在她放弃以为今晚探不到什么消息时,突然听到假孔和仁开口了。 “影一,主子交代的事情你没有办妥,主子让我进来配合你。”假孔和仁声音变了,有些嘶哑,就像嗓子被捏住了一般。 猥琐男不能开口,只能用手比画着,指着自己的嗓子,可惜假孔和仁根本不为所动,“暗黑堂的杀手,在天牢里被个闺中女子弄的落到如此田地,难怪老大已经放弃你。” 猥琐男身子一僵,然后猛烈的啊啊起来,声音里带着愤怒,可惜他的穴道被封住,假孔和仁非但没有给他解开让他说话,只是冷眼在一旁看热闹。 “你进来近三个月,没有一点消息透出去。”假孔和仁慢慢走到他身前,弯下身子,两人的脸靠的很近,在黑暗里,他眸子带着阴毒,声音也似从深渊处飘来,“主子到没说要你的命,可惜你今日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想到白日里他被逼着又哭又求饶,这么丢人的事情,岂能让人传出去? 假孔和仁早就起了杀心。 猥琐男眼里闪过惶恐,身子本身的往后躲,脖子却被捏住,假孔和仁轻轻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猥琐男连挣扎的机会都连不急,就被捏断了鼻子。 深夜里,天牢原本就很安静,这一声咔声,虽然很轻,却像匕首划过铁器,刺耳又让人的心揪着。 床上,孔嫄一时屏住呼吸,一起一落间才又恢复呼吸,慢慢的调整,让呼吸变的平稳无慌乱。 暗黑堂前世她就听过,那是个杀手组织,只要有钱,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在这天牢里,这些人却盯上了陆廉,足以见得那个寻不到的陆家二少爷对他们有多重要。 假孔和仁将人杀死之后,走到铁栏杆旁,有节奏的敲了三下,停顿一下又敲了两下,不多时有人就走了过来。 这一次两人说交头接耳说的话,孔嫄并没有听到说什么,她偷偷的将眼睛睁个缝,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外面的狱卒给假孔和仁一瓶东西,假孔和仁当面就直接喝了,随手又将瓶子丢给外面的男子,外面男子这才离开。 孔嫄立马闭上眼睛,又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假孔和仁是又躺下了。 喝的东西到不难猜,今日喝了带断肠草的毒药,应该是喝的解药,可是他又是怎么将信号传给外面人的呢? 孔嫄是在躺下之后,闻到了有隐隐气香,闻出是一种能让人昏睡的香,她警觉的屏住了呼吸,又将藏在身上的解毒丸含在嘴里一颗,也想看看假孔和仁要做什么。 没想到他为了自己的面子可以杀了同伙,甚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将信号传出去,孔嫄出了一身的冷汗,白天他们那般羞辱他,岂不是让他心里更恨? 这一宿,孔嫄睡的并不好,后半夜困的受不住睡去,梦却一个接着一个,不是坠涯就是被人追,醒来时还一额头的虚汗,可一抬眼,她的虚汗立马变成了冷汗。 她看到了什么? 姑姑和假父亲举着双手做着马步,两人一动不动,她暗抹了把冷汗。 这一幕在孔府很常见,姑姑好养生,她平日里还总喜欢做一些长寿动物的姿式。 “王八为什么活的急?就是这个姿势才长寿。”孔光竹放松身子,顺手在假兄长的肩上拍了拍,“大哥,往日里你总是要比我做多半个时辰,我去歇会,你继续。” 假孔和仁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咬牙道,“好。” 一大早就被拍醒,之后被拎起来当王八站立,偏还拒绝不了,带着一身的伤,假孔和仁背人时看孔光竹的目光带着阴狠,眼里的杀恨似能将人撕碎。 哐哐哐的敲棒子声又响起,孔嫄僵硬着的扭开脖子,想到昨晚假父亲喝下的解药,她暗下咬牙,这个假父亲一定要解决掉,不能再留在身边,带着危险的东西时刻能让她放不下心来。 万一姑姑哪里不着调忘记了而说漏嘴,假父亲若发现他们明知道他是假的还耍着他,当场要他们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孔嫄心中有了办法,姑姑的尖叫破耳响起,“死...死人啦啦啦呜呜呜.....” ------------ 第二十一章:真假(12) ‘养生活动’在孔光竹撕破嗓子的尖叫声中终止。 很快狱卒闻声而来,试探人没有呼吸后,回身看向牢房里几人,“谁发现犯人死的?何时发现的?” 孔光竹惨白着脸,弱弱的举手,“是我。” 狱卒眼神一厉,“你叫他做什么?” 孔光竹,“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众人:..... 假孔和仁在一旁阴恻恻的提醒道,“妹妹,还是快点说吧,差爷若是动了怒,可有你受的。” 换成真的这么说,自然是关心,可换成假的在这说,挑拨之间就偏重一些了。 狱卒原本有耐性,被这么一提醒,立时从腰间拿下皮鞭,在空气中甩了几个响,“难不成是你杀的人?” 孔光竹举出双手,“差爷,你看看我们四个人,三个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那男子真要被人杀了,也该是男子所为吧?” 说完,他还暗示的往假孔和仁那里扫一眼。 假孔和仁眸子一厉,不等反驳,一鞭子就落在身上,昨日的伤还没有好,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抽开,他倒吸一口冷气。 恼人的是孔光竹还在一旁哭,“大哥,你快解释不是你啊。” 假孔和仁:....奶奶的,不是你往爷的身上泼的脏水吗? 狱卒也只是想震慑一下,所以抽了几下之后,便停下来,又问孔光竹,“说是不说?” 孔光竹,“今天起来的很早,昨晚睡的并不舒服,差爷也是知道的,天牢里湿阴,又三个有挤一张床....” 众人:..... 狱卒阴沉道,“别废话,敢拿戏耍老子?” 说罢,几鞭子又甩在假孔和仁人身上。 假孔和仁蹦起来,“又不是我在戏耍差爷...” 狱卒,“你们都是一伙的,当老子不知道你们都是孔府的?” 假孔和仁:.....他不服,“我已经躲到角落里来了,为什么还打我?” 狱卒冷笑,“老子就是要告诉你老子鞭子长,你躲到哪里,想打你还是能打到。” 假孔和仁:.....咬牙切齿,没天理了。 他沉默行吧。 假孔和仁安静了,狱卒收回鞭子,“还有没有讨打的?” 孔光竹温和的笑道,“就是我寻思叫他一起做做养生,结果一走过去刚碰到他的肩,他就倒地了。” 狱卒目光在孔光竹的脸上打量了半响,见他并没有躲闪,便也没有再为难他,叫了两个狱卒抬着猥琐男出去,又警告一番老实些,这才走了。 天牢这种地方死人很正常,谁又会把人命当回事,刚刚多问一句也是正常手续,哪知道孔光竹的墨迹性子闹出这么多事来。 孔嫄小声安抚着陆廉,“吓到了吧?” 陆廉摇头,低声道,“姑姑看着温温和和的,做起事来到是刀刀扎心。” 孔嫄笑了,“姑姑很好。” 陆廉点头。 孔光竹见两人说悄悄话,凑过来,“聊什么呢?” 眼角还嫌弃的扫了陆廉一眼。 孔嫄没看到,笑道,“莲姐说姑姑很好。” 孔光竹噢呵呵的磨力笑声响了两声,才道,“莲姐也很好,姑姑很喜欢他。” 陆廉挑挑眉,如果不咬牙切齿的说,这话他还能相信几分。 那边,假孔和仁也起了疑心,他坐在干草堆上,“妹妹,嫄姐,你们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若是我做的不对,可以改。” 你能改成真的吗? 孔光竹撇嘴,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温和和,“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家人难得在天牢里聚到一起,亲近还来不急,怎么会对大哥有意见呢。我到是要问问大哥,怎么突然这么想?难不成到天牢几天,大哥就变了吗?呜呜呜....” “大哥怎么就变了呢...” 这个呢是拉着长音说的,而且语气听起来不像伤心失望,倒像还隐着点幸灾乐祸。 假孔和仁觉得自己也是敏感了,认错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实在是在天牢里无趣,若是这话让你们多想了,是我的错。” 这呜呜声,加上身上的伤口,让他脑子隐隐作疼,心也烦的紧,后悔刚刚试探。 孔嫄不想姑姑再闹,惹恼了这个杀手,便在一旁劝着,“姑姑,父亲也说了是在这天牢里闹的,你就别多想了,你再哭下去,父亲又要陪着你哭了。” 假孔和仁:.....䓍 孔光竹想了想,似觉得也是自己任性了,这才收了哭声,幽幽的叹了口气,“哎,要吃午饭了吧?” 假孔和仁:.... 孔嫄嘴角抽了抽:... 陆廉:.... 果然,孔光竹的声音落下,天牢外面就传来闷闷的叫喊声,“开饭了开饭了,抓紧的,别一个个像死人似的。” 三人:....这时间还估算的真挺准。 吃食仍旧是不变的米粒水,加上两个干饼子,另有一盒孔光竹单独吃的食盒,里面放了两道菜,两个馒头,还有一盅汤。 自然,孔光竹又叫了侄女过来,顺带着陆廉这个拖油瓶,孔嫄没有像昨日那般,坐下后回身叫假孔和仁。 “父亲也过来一起吧。” 假孔和仁看她一眼,眼神带着打量,孔嫄笑道,“父亲受了伤,今日我喝粥,父亲就用这冬瓜汤泡饼子吃吧。” 孔光竹虽不知道侄女打的什么主意,但并没有阻拦,还在一旁帮腔,“大哥,过来吧,不然汤要凉了。” 假孔和仁这才坐过去,长条板凳,孔光竹和假孔和仁坐一条,对面是孔嫄和陆廉。 孔嫄将饼子撕碎扔到盅里直接汤上,再次盛到碗里递到假孔和仁面前,“父亲吃吧。” 假孔和仁并没有急着动,孔光竹在一旁激动的叫起来,“汤都泡饼子我吃什么?” 孔嫄将粥推过去,“今日委屈姑姑,喝些这个吧。” “不,我要吃饼子泡汤。”孔光竹就要和假孔和仁对换,假孔和仁手很快,端起碗大吃的扒拉起来,一边含糊道,“饼子有些硬,不适合养生。” 笑话,粥里有毒,他才不要再吃有毒的粥。 原本一直迟迟不动的假孔和仁很快就将一碗汤泡饼吃掉,孔嫄松了口气,趁着假孔和仁看不到时,对姑姑竖起一个大拇指。 她正在愁怎么让对方放下警觉吃下汤泡饼,没想到姑姑一出马,全解决了。 看着吃了的碗,想着自己下在里面的毒,孔嫄露出一抹慧心的笑来,总算是将这个麻烦解决了。 ------------ 第二十二章:真假(13) 天牢里昏暗的让人分不清时辰,假孔和仁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视线没有清晰,眼里的雾气反而更浓。 今日,孔光竹饭后没有再养生,安静的躺在木床上,暗下里观察着假兄长,又不时的厌恶看一眼另一侧的陆廉。 他表达的很明显,偏又在孔嫄看过去时,又立马换成笑脸,还自来熟的捏捏陆廉的脸,就像在宠溺自家的孩子。 孔嫄能说什么,只能把这一切归到姑姑在吃她对外人好的醋,暗下里又小声的安抚陆廉,劝他不要多想。 牢房里的气氛有些闷,孔光竹打量半响也没看出什么来,只能小声问孔嫄,还要防着假兄长听到,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嫄姐,到底怎么回事?” 孔嫄,“早上死掉的人姑姑也看到了,昨晚他给众人下了迷香,我并没有睡着,听到他杀的人。” 孔光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奇怪的,越发好奇今早的反常做派,心中又不明白这有什么关联,“我们知道他是坏人啊。” 昨日就知道了,哪有好人冒充别人亲人的。 孔嫄道,“他们是一伙的,只因为那个同伴看到他出自丑的一面。” 孔光竹面露惊恐之色,都个人都懵了,颤抖着声音道,“不...不太好吧,我就说男人有时不能太要面子,有时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孔嫄:....她觉得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好不好? 但是她还是不忍吓到姑姑,“男子多是如此,姑姑见多就习惯了。” 孔光竹没忍住,开口道,“怎么可能?我...”我为了活着,一直男扮女装也没有改过来,面子顶什么用? 哪里有命重要? 当年孔老太爷将儿子顶着女儿的名声,只为将来有个万一逃掉一条命,后来虽然孔家没事,可到底在上面是报备过的,若将儿子再改回男子身,那就是欺君之罪,为了孔府上下,自然只能一直瞒到现在。 孔光竹差点说漏嘴,吓的一身冷汗,好在反应快,半道就改了口,“我见过的男子中可没有这样的。” 孔嫄全然不知道姑姑心中已惊吓出一身冷汗,更不知道他已经心思百转,笑笑没有反驳,心想姑姑在闺中呆着,见过几个男子,无非是爱钱的哥哥和爱哭的父亲,再细算起来,还有在国子监的祖父。 至于躺在床里面的陆廉一直很安静,心下对孔光竹却身同感受,心情也格外复杂,他曾因为妹妹为他活命而死一直厌恶自己,可他不敢死,不想妹妹白白牺牲掉自己。 他更曾为男扮女装而羞辱的憎恨一切,直到在天牢里遇到孔嫄,看到同样男扮女装活的每天精力饱满的孔光竹,那颗冰冷的心才平静下来。 那愤恨世间一切的恨意,才压制下去。 耳边,姑侄两个还在说话。 孔光竹在听到侄女在汤泡饼里下了毒之后,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原本姑侄两个中间隔着陆廉,孔光竹离陆廉有两掌远距离,这时身子也紧紧的凑到陆廉身旁。 因为他的动作,陆廉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立马换来孔光竹一个嫌弃的眼神,哪怕对方什么话也没有说,陆廉也能猜到他此时想说什么。 无非是什么‘都是爷们,你装什么害羞’之类的,定然不会好话。 孔嫄见姑姑与陆廉亲近,到是很高兴,这时只听到啪的一声,孔嫄扭头看过去,只见假父亲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孔光竹跳下床,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壶,紧紧盯着那边,相比他的紧张,孔嫄到很轻松。 她道,“姑姑,放下吧,人没了。” 毒丸是她在药铺那边自己简单配的,和前世药婆婆交她那些复杂的相比,这个虽然简单,不过药力却是够用的,这一点她对自己配出来的毒也很放心。 陆廉也坐起来的,同样看着倒下的假孔和仁。 孔光竹放下茶壶,问向侄女,“现在怎么办?” 孔嫄笑道,“下面就看姑姑的了。” 孔光竹愣了两秒,陆廉也诧异,然后就听到也孔光竹的声音破耳而出,“死人啦...死人啦。” 陆廉:...... 狱卒今天第二次过来,孔光竹衣袖抿着嘴嘤嘤的哭着,“是不是有人要杀我们?为什么一天死了两个?我们是不是也要死了,清天大老爷,救命啊。” 狱卒:.... “闭嘴。”连多问的心思都没有,狱卒直接叫了两个人过来,将人抬出去,又厉声呵斥孔光竹,“你是说我们要杀你们?” 孔光竹哭声小了,弱弱道,“没有...不敢。” 狱卒:....否认的挺快,刚刚的话又是谁说的? 不过想到头儿很看重这个孔家老姑娘,狱卒也没有太为难他,“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要想活嘴就管好自己的嘴。” 狱卒丢下威胁的话走了。 天牢重地,死人是不算事,可若是有人嚷嚷着狱卒里有人杀他们,那事情可就大了。 牢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孔光竹吸吸鼻子,哪里刚刚惊吓到的样子,“嫄姐,你那个毒丸还有吗?在天牢里实在不安全,万一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若不方便下手,姑姑也可以帮你。” 孔嫄没有犹豫,用直接伸到胸口,从里面掏出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颗,“姑姑保管好了。” 孔光竹看着她的动作,嘴角抽了抽,“怎么放在这种地方。” 接过药,一边不赞同侄女将药藏在胸口处,又一边眯着眼睛往陆廉那扫一眼,眼里透着警告和诡异的光。 你若是敢对嫄姐有不轨之心,小心我下毒。 孔光竹更得意能吓住小狼崽,然后就看到侄女又往小狼崽手中放了两颗毒丸,“莲姐也收起来两颗。” 陆廉感激的道了谢,又弱弱道,“孔姐姐,我怕...我怕万一不小心弄丢了怎么办?万一让别人误食了怎么办?我很粗心的。” 他快速的扫了孔光竹一眼,明明很平常的眼神,落在孔光竹却是阴恻恻的,只觉得后背冒寒气。 小狼崽哪里是在说他粗心,根本就是在向他宣战,意思是随时给他下毒? ------------ 第二十三章:真假(14) 别人都知道天牢是有去无回的地方,便是能出来,也多会掉几层皮。 孔恽到不觉得,反而觉得终于自由了。 “兄弟,再睹两把?”两个狱卒坐在牢房里,开口的是大肚子的周鲁。 “小兄弟,你昨天教的那招兄弟我在睹场里连胡了两把至尊宝,今天还要劳烦小兄弟再教几招。”另一个叫李顺的,谄媚的给孔恽递了茶。 孔恽是个极聪明的人,15岁中秀才,只是他心思多不用在春闱上,而是偏爱经商及挣钱,至于睹这个,往日里总会街头蹿巷的弄些仙人跳,自然是拿手。 进天牢时狱卒在他身上搜出了牌九,正好是几个好睹的狱卒,又听他擅长这一口,于是私下里便找他睹了几把,看到孔恽精湛的睹技,心悦诚服,推崇备至,每天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就为学几招。 孔恽喝了口茶,牌九在他手里像活了一般,掷出骰子,分牌,淡淡道,“大小?” 周鲁和李顺搓搓手,盯着分来的牌,周鲁犹豫半天,喊了大,李顺也喊了大,又觉得不对,买了小。 孔恽直接翻牌,二四与么二,正是至尊宝,大。 接下来孔恽又问两人要糊什么,被点了名的天牌地牌那是想要胡什么就胡什么,周鲁和李顺是心服口服。 孔恽教了两人几招,眼见着要晚饭了,才问起来,“让你们打听我家人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周鲁道,“兄弟放心,虽分着两个天房,已经打听出来了,你家人在另一边的天牢里,不过到是你父亲在这边。” 李顺有些得意道,“这几日赢了钱,昨日我给头儿买了一坛子的碧螺春,头儿答应将你父亲换到你这边来。这几天就该有信了,小兄弟不必急。” 这么一个财神爷在,只要哄高兴了多教他们几招,想赢多少钱没有,一坛子碧螺春又算什么。 孔恽听了名头直拧,“这样不好吧?” 李顺却误会是他觉得麻烦了他们,浑不在意的挥挥手,“这算什么事,兄弟把我们当兄弟,我们兄弟两个虽没大能力,这点事还是能帮到兄弟的。” 孔恽心情格外复杂,只是想打听家人的消息,若是知道这样,早知道就...他安慰自己,算了,在天牢里过去那些恩怨算什么。 周鲁和李顺也不敢在牢房里多呆,怕惹了别人眼红,两人在晚饭前走了,孔恽没想到两人办的事这么快,送晚饭的过来,同时还押送着父亲过来。 孔和仁面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衣袍虽有褶皱,却仍旧掩饰不住他浑身透出来的儒雅。 孔恽微愣,不过立马同样挺直了腰板,叫了一声,“父亲。” 孔和仁淡淡的嗯了一声,款款走到椅子旁坐下,扫量了牢房一眼,“你住的地方到是不错。” 孔恽又是一愣,心有疑惑,却不动声色的没有开口,狱卒将格外给孔恽准备的饭盒放下,便转身走了,牢房里独留下父子两人。 今日的父亲有些怪。 这是孔恽在父亲进来那一刻就察觉到的,在外人眼中,没有喝酒的孔父是儒雅的,一举一动间透着勋贵世家的儒雅之气,可在孔恽面前的孔父却是另一副样子。 可以用父子相见,愤外眼红来形容。 孔父嗜酒,三十三岁那年才考中秀才,大儒家出身的孔父如此已经够丢人,可更丢人的是年仅十五岁的儿子与他同一年考中秀才,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羞辱。 更不提儿子年少时学业精湛,孔父总是不及儿子,总是父亲拿着对比训斥,孔父看儿子怎么会顺眼,一来二去,随着孔恽长大,父子见面就是剑拔弩张,势同水火。 只是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自然掩饰,便是在府中下人面前也是父慈子孝,而当一剩下父子两人,那就是一解即发,你怼我我怼你,恨不得上去扑咬对方。 今日没有外人在场,父亲语气仍旧平和,孔恽自然觉得不对,他在另一边坐下来,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父亲先用饭吧。” 孔和仁噢了一声,接过筷子,目光在四道菜上扫了一眼,这才动筷,两人安静的吃了几口,孔恽观察着安静吃饭的父亲,垂下眼帘,“父亲这几日过的怎么样?” 孔和仁道,“天牢里还能怎么样?今日狱卒说要给我换个地方我还奇怪,不想是将咱们父子关到一起。” 咱们父子? 孔恽觉得好笑,没有人时,父亲不是喊他小畜生吗?原本就起了疑心,此时孔恽对眼前的‘父亲’也警惕起来。 或者说_____这根本就不是他父亲。 但是一张脸,却又完美的根本挑不出问题。 孔和仁抬头,“怎么了?” 孔恽放下手里的筷子,语气略失落道,“在家中父亲一直和我称兄道兄的,如今听到父亲说父子时,有些怪怪的罢了。” 孔和仁也放下筷子,沉默的看着他,半响才道,“在这种地方,看到你好好的,我也是心有感触罢了,你若觉得不习惯,便怎么习惯怎么来吧。” “好,那我听父亲的。”孔恽眼角一弯,露出温和的笑来,“老儒虫,家里其他人的消息你知道吗?” 往日里孔恽一这么喊,老头子直接跳起来打人。 如此,孔恽可以很确定眼前的‘父亲’根本不是他父亲,他眼睛眯着,到是有趣。 孔和仁嘴角抽了抽,望过去见孔恽面上不似在开玩笑,摇遥头,不过还是问道,“你怎么看?” 孔恽埋头大口吃着饭菜,脑子飞快的转着,声音却含糊道,“我怎么知道,你比我年岁大,你应该能看出什么来吧?” 听不到回复,孔恽抬起头来,撇了孔和仁一眼,“老儒虫,说说你的计划?” “计划?”孔和仁一脸疑惑。 孔恽咦了一声,“进来时你不是说已经有办法逃出去了吗?还说进来后让我想办法将你和我弄到一块来,这样你就可以实行计划,难不成你忘记了?” ------------ 第二十四章:真假(15) 孔恽的话音落后,牢房里有一瞬间的寂静,只一吸间,孔和仁便开了口。 他声音缓慢而温和,与平日在外面的作派一般无二,“那不过是怕你在天牢里害怕,哄骗你的话,这天牢哪里是想出去就出去的。” 孔恽慢慢的吃着饭,撇了一眼他,“原来老儒虫也是一片好心,到是我想差了。” 语气隐着明显的失落。 不过马上又精神起来,“老儒头快吃吧,我与狱卒还算和眼缘,饭菜就给的好了些,这些日子你也受苦了,只是不知道祖父姑姑他们怎么样了。” 孔和仁虽然在吃,不过并不像许久没有吃过好东西,吃的很慢,在孔恽的打量中,发现没有酒,父亲脸上连嫌弃都没有。 孔恽夹菜的手僵在半空,突然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脖子,整个身子往一旁倒去,嘴里的话也含糊不清,却并不影响人听明白他说什么。 “这菜....有毒。” 语罢,他浑身还在抽搐着。 孔和仁大惊,慌乱扔掉手里的筷子,几步离了桌子旁,一只手甚至伸到嘴里,打算抠嗓子催吐。 这时,只见抽搐的孔恽像没事人一样坐起来,动作自然的捡起刚刚放下的筷子,对着孔和仁笑嘻嘻道,“哈哈哈,老儒虫,逗你呢。” 孔和仁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孔恽还没笑够,“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咱俩平了。” 手还在嘴里的孔和仁:..... 孔恽看他的样子,又哈哈的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孔和仁便再也没有开过口,饭菜也没有再动过,从头到尾,只有孔恽一个人吃的最嗨。 见孔恽吃完,坐在那剔牙,孔和仁淡淡开口问他,“进来前你祖父可和你交代过什么?” 孔恽撇他一眼,“老儒虫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吞吞吐吐了?想知道什么直接说,咱们俩谁跟谁。” 孔和仁:....他深呼吸,问道,“这次出事,只因为你祖父在朝堂为武伯侯说话,惹了圣人震怒,咱们孔家与武伯侯府陆家三代皆是朝堂鼎柱,平日虽没有什么来往,却也不算是外人。这次武侯府战死,连个尸首都没有找到,府中长子更是自裁,私下有人传是被人杀的,只因那些人听说武伯侯没有死,还有家人来了信,信里有他现在藏身之地。” 孔恽心下一惊,暗想难怪会来个假父亲,面上语气却慢悠悠的,“这些我到是头一次听说,你也知道在这天牢里,暗无天日,连个老鼠都是公的,哪里能听到什么消息,那些狱卒...呸,他们又能知道什么,岂会和我说这些。” 孔和仁继续道,“武伯侯若是能被找到,便可以知道他被人冤枉私通敌国的罪名是不是真的。” 孔恽疑惑道,“武伯侯若活着,还躲起来,岂不是说明他心虚?如此他自然不可能让人找到,不然不心虚干嘛躲着?” 孔和仁衣袖下的手握了握,“许是看到圣上抄家怕了,并不是心虚才躲起来的。你现在只需要知道,能找出那封信就可以。” 孔恽笑了,“你也说信是传说,谁知道到底有没有信,何况武伯侯府都被抄了,死的死卖的卖,武伯侯是咱们前周名声赫赫的大将军,若真的活着,早就回来了,岂能让家里人受难。” 他话音一转,“这事若换在你身上,你定是不会回来的,早就一个人躲起来了。” 孔和仁:...... 再次被调侃,他也不介意,继续刚刚的话题,“武伯侯府的人并没有都死掉,世子夫妻留下的三岁儿子,还有一个二姑娘,如今都在天牢里,而那封信听说是被逃走的陆家二公子带在身上。” 此时此刻,孔恽也搞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些想抓陆二公子的人觉得陆孔两家关系好,所以才假扮成父亲到他这里来探话,甚至还‘推心置腹’的与他说了真相,还真该感谢他们看得起他。 孔恽知道了要知道的,自然不想再与这个假的浪费精力,打了个哈欠,“不早了,睡吧。” 嘴里还嘀咕着,“什么陆家二公子,不是病的快死在庄子上了吗?谁见过什么模样。” 不多时就传来了呼噜声,孔和仁在一旁看的愣愣的,这觉来的也太快了吧? 牢房里陷入了沉寂,深夜里过道的油灯摇曳着身姿,黑暗中光线也忽明忽暗,打着呼噜的孔恽慢慢睁开眼睛,一双黑眸清明,哪里有一点睡意。 身后同样站着一道身影,背对着光,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见他一只手高高举起,没有下落时,原本身下躺着的人,突然坐起来。 孔恽慢慢回头,仰视,“老儒虫,你要干什么?” 并没有大惊失色,语气平静。 孔和仁道,“你不是早就发现我是假的了吗?” 孔恽笑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孔和仁冷嗤,“在我说武伯侯府的时候,你并没有一点的好奇,一直很平静,眼里没有兴趣,反而带着防备。” 孔恽懊恼的拍头,“原来是这里露了马脚。” 孔恽起身,假孔和仁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他眼里仍旧带着笑,没有一点惧怕之色,唇角微微弯起,调侃道,“原本还想和你再玩两天,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话音还没落,一只脚对着男子跨间就踢了过去,他突然发难,动作又快,假孔和仁挥着的匕首只划到一半,就被两腿间的刺痛痛的眼前一黑,随后头又重重挨了一拳,手里的匕首握不住松开。 孔恽捡起匕首干净利落的对着假孔和仁的脖子就是一刀,温热的血喷出来,他秀气的俊容一片冷色。 啪的一声,假孔和仁气绝身亡倒地。 ------------ 第二十五章:真假(16) 地上,假孔和仁被一刀毙命,脖子处割开的口子正往外汩汩流着血液,孔恽蹲下身子,眼睛落在对方的脸上,最后在鬓角的地方,伸手摸了摸,然后轻轻一扯,只见一张薄纸的假脸被撕下来。 孔恽好奇的将假脸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眼睛亮了亮,小心自信的从假孔和仁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将假脸包好塞进怀里,这才起身走到铁栏杆那里喊人。 很快狱卒过来了,说来也巧,正赶上周鲁和李顺当值,两人一见地上躺着的人,又闻到血腥味,就知出了事。 周鲁小声问,“孔家弟弟,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人....” 孔恽眼皮都懒得抬,双手对插在衣袖里取暖,那把缠了布的短匕首紧紧的握着,“这人不是我父亲,晚上我睡的正沉,他过来偷袭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李顺已经把死掉的人翻了过来,看到脖子处被匕首割的整齐的伤口,再听到孔恽的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周鲁却在听到对方不是他父亲后,面上狐疑,走过去蹲下身子,见男子的脸果然和下半响他们看到不一样,疑惑出事。 在天牢里的人,虽然只是个狱卒,可见到的肮脏的事太多,此时看是个假扮的,又死了,两人就是没有看到怎么回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无非是就人想杀掉孔恽,结果被反杀了。 周鲁和李顺在一起共事多年,李顺鬼主意最多,周鲁看向李顺,李顺眼珠转了转,对周鲁抬了下下巴,周鲁会意的跟他到一旁。 两人就在牢房角落里交头接耳,孔恽半垂着眼帘也不急,轻轻的抚着已缠起来的锋利匕首。 不多时,周鲁和李顺过来了,开口的也是李顺,他笑着走到孔恽的身边,“孔家兄弟,咱们虽然相识才几日,周鲁和我李顺也是感恩的人,要不是你教的那几招,我们俩个房子都抵出去了,如今家没有散好好的,今日出了这事,让我们兄弟两个遇到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你牵连进来。” 似是得到了信号,周鲁抽出腰间的佩刀,对着假孔和仁身上又插了几下,动作自然的把沾着血的刀在假孔和仁的身上擦干净放回刀鞘。 李顺看一切做完,才又和孔恽解释,“一会儿只说是这人闹腾要抢我们的佩刀,被就地处置了。” 交代完这事,李顺又笑道,“我们兄弟两个就是个小小的狱卒,也没啥大能耐,背后想对孔家兄弟下手,我们就是有心也无力,不过到是可以帮李家兄弟安排到与你家人那边的牢房去。” 提到家人,孔恽扫了眼地上的假父亲,又瞟了李顺一眼。 李顺干笑两声,“孔家兄弟,这真假只有你自己能认了来,我们这些外人,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上,要不就不换牢房了,还在这里住着?” 自己这边出了事,家人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孔恽不知道还能沉得住气,此时知道情况危及,自然不会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笑道,“两个兄弟的心意我领了,我继续留在这里,日后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多少次,总不能让兄弟们一直护着我,万一扯到兄弟们的身上,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拍拍李顺的肩,“在这种鬼地方,还是和家人在一起安全。” 李顺就明白了,笑道,“孔家兄弟,那咱们就这么安排,我现在去找李头。” 李头是这边牢一里的牢头,好色又好睹,李顺和周鲁两人平时就陪着李头一起出去玩,如今在李头面前的地位更重,把孔军窜走也是一句话的事。 之后的事就好办了,周钱和李顺将假孔和仁抬出去,大半夜的纵然有隔壁的牢房好信看热闹的人,只听这边有动静,又有狱卒在,便也没有多想,便又沉沉睡去。 至于孔恽杀人的动作又快又准,根本没有闹出动静来。 孔恽躺下,算了算时辰,知道天快亮了,他心里有事,一时是武伯侯府的事,一会儿是怎么牵扯到了孔府,祖父、姑姑及妹妹和母亲那边他不担心,反而是不着调的父亲,能让人假扮,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越想越睡不着,一直到四下里牢房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他猜着快近午饭了,这才眯了一会儿。 午饭来时,孔恽也醒了,刚吃了一半,周鲁和李顺过来,孔恽放下筷子,见两人打开牢房让他出去,他就明白了。 他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可收拾的,直接跟着两人走了,两个牢房在两处院子,久不见阳光,他不适应的闭了会儿眼,才慢慢睁开。 院子里空旷无人,周鲁和李顺也没有给他戴脚镣,在牢二门口处被拦了下来。 雷老大打量孔恽一眼,才看向李顺,“调过来的?” 李顺笑呵呵的上前叫了一声雷哥,又指了指孔恽,“这位兄弟睹术厉害,雷哥不是好这一口吗?有空时可以试试,保证你不后悔。” 雷老大撇了孔恽一眼,冷笑道,“孔大儒家的人到各有技艺,养生看病,现在又来个会睹的。” 这话听着像在夸人,可他说话时一脸的嫌弃,一眼就看出他对孔家人有意见。 雷老大这几天浑身奇痒无比,特别是处理了矮子之后,纵然牢房里其他的狱卒没说什么,可明显这两日远着他了。 心里和身上都不舒服,想这一切都是孔家那丫头造成的,雷老大现在看孔家人哪会顺眼。 孔恽似没有看到雷老大在他身上扫过的眼神如侵了毒一般,反而对他的话很感兴趣,养生是姑姑,看病?这个到不知,难不成是祖父? 不过通过这句话,可以看得出来姑姑和祖父并不让人担心,他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李顺笑呵呵的只当听不出来,雷老大冷哼一声走了,李顺才带着孔恽进去,他也讲义气,怕孔军担心,还安抚他几句,暗示他雷老大嗜赌成性,只需要亮几招,就能收服对方。 孔恽淡淡的应着,随着到了牢房门口,隐隐望着里面的身影,他眉头慢慢皱起来。 并没有想像中的轻松。 这一次是真的吗? ------------ 第二十六章:真假(17) 孔恽不轻松,牢房里的三人也不轻松。 刚送走两个,这又来一个,当这是客栈吗? 可哪里有他们做主的份,只能看着牢房的门被打开,一人走了进来。 狱卒锁上门,转身走了,没有停留,而进来的人背对着过道里的暗光,并没有往里走。 床角那边,三人坐在床上没有动。 静谧中,孔光竹吸吸鼻子,孔嫄和陆廉疑惑看向他,孔光竹再次吸了吸鼻子,可以很确认的告诉两人,“烤鸭?竹叶青?” 陆廉:..... 孔嫄:..... 一句话,让中心满是疑虑的孔恽却是松了口气,他微起唇角,眼睛眨了两下,面上的笑容也温和了起来。 他张开嘴,“姑姑。” 顿了一下,又唤道,“嫄姐。” “别过来。” 想像中的欢喜没有,反而是声色厉劫的呵斥。 孔恽迈出来的脚僵在半空,然后又收回来,心里第一个想法是姑姑她们和他一样也遇到假的了? 他需要确定。 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口问,“姑姑为何不让我过去?” 还能因为什么?怕你又是个假货。 可这话不能说啊。 孔光竹愁啊,又知道刚刚太着急,或许已经让对方起疑心了,费尽脑汁,突然就有了主意,扬扬出声道,“还不是因为你身上有烤鸭的味道,我们进来后就没有吃过肉,现在闻了肉香都会拉肚子,所以你先不要过来。” 陆廉半响着眼帘。 孔嫄嘴角也扯了扯,中午他们才刚吃过鸡肉好不好? 其实再听到是兄长之后,孔嫄是真的只有惊没有喜,送走个假父亲,难不成他们觉得不好使,所以换个假兄长? 姑姑受到惊吓,反应明显更大,而这个尴尬的解释,让气氛一僵,又陷入了沉寂。 孔光竹似还想弥补,“长期吃的清淡,突然沾油水会导致脾胃失调,现在闻到味道,我的肚子就已经开始叫起来,这个养生时一定要注意。” 语罢,孔光竹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几声。 众人:.... 孔嫄想告诉姑姑不要再解释,这样真的很尴尬,肚子叫不是因为吃的少饿吗? 中午给了半只烧鸡两个馒头,这是姑姑自己的吃食,而他们打来的水和饼子又被下了东西,只能三人分那点东西,每个人吃了个三分饱,肚子不叫才怪。 养生又怕死,这确实是姑姑,再有对自己的防备之心,也不似那些假的能装出来的。 孔恽确认了几句,开口道,“姑姑,你那根五十年人参找到了吗?” 孔光竹道,“你知道?” 孔恽道,“姑姑总和父亲说要养生,有一次我看到父亲那里有一根,和姑姑那个很像。” 孔光竹气道,“呸,你是在酒坛子里看到的吧?白酒泡人参哪里是养生,浪费我的好参。” 孔和仁爱喝酒,在孔光竹的影响下开始研究怎么用酒养生,什么蛇泡的酒有去寒的作用,什么人参泡酒,孔光竹那里养生的东西多,孔和仁又被孔老太爷管着,兜里一向比脸还干净,哪里有银子买东西。 于是他跑去也孔光竹院子里顺手牵羊的事情也层出不穷,有一次从孔光竹那里偷了鹿血泡血,只听说这东西让人精力充沛,被孔老太爷罚在祠堂里温书的孔和仁也不忘记喝几口,然后就发现情况不对了,那种从骨子里涌出来的欲、、望怎么都压不下去,想着跑回去偷偷找妻子定会看不起,便自己在祠堂里泡澡,哪知道孔老太爷想指点他功课,一进去发现长子不但没有温书,还在祠堂里泡澡,气的顺手寻了个棒子,都没有让下人打,亲自上阵。 这一顿棒子,孔和仁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 而那些鹿血是孔光竹觉得嫂子身子差,这才寻来要做补身子用的,不想让兄长糟蹋了,少不得又闹到孔老太爷那去,孔老太爷听长子还去自己妹妹那里偷东西,又是一顿棒子,结果刚能下床的孔和仁,又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利索。 这事虽然是两年前的事,可一直到今天,府里的下人还不时拿出来议论一番,实在是孔老太爷能亲自拿棒子打人,这还是头一次。 姑姑的话已经让孔恽彻底放下疑心,而他的话也让孔光竹露出欢喜来,人参的事只有侄子知道,还是那次丢了之后,她拜托侄子去找的,现在都对上了,他从床上跳下来。 孔恽也笑着走上前,亲人相聚,还是在这种地方,是个好消息,孔光竹担心着父亲和大嫂,至于兄长,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提起。 反而孔嫄一直很冷静,给兄长介绍过陆廉之后,因男女有别,孔恽并没有多看,几个人坐下才说起这两天的事情。 待知道双方都遇到了假的孔和仁之后,孔光竹不知道是哭好,还是哭好,“你们父亲是不是出事了?” 他们明白姑姑为何这么说,不然那些人怎么就都扮成假的父亲,想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几人心情都不平静,事情都是因陆府而起,身旁又有陆廉在,纵有不满,他们也不好说出来。 孔恽到这边后,没有周鲁和李顺,他单独吃食也就没了,现在就要四人吃孔光竹那份,孔光竹到不在意,侄子侄女都是亲人,分给他们正常,唯独对陆廉,孔光竹有不满却也只能憋着。 这天,牢二里的牢头董大过来了,他是过来寻孔光竹的,他好养生,这几日按孔光竹教的,果然不像以前那样气喘,可是浑身却开始发痒,还不是他一个,牢房里从狱卒到犯人,随着增加人数越来越多,董大也察觉这事不对了。 董大带着孔光竹走了,孔嫄偷偷打量着董大的举动,见他不时的抓胳膊,隐隐猜到她那次下的药起作用了,心情也不由得好起来,现在看来他们可以吃饮了。 ------------ 第二十七章:真假(18) 孔光竹这边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待狱卒走了,面上的才露出凝重之色来。 他知道几人在等他开口,只能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这几天牢房里起了传染病,董大用我的方子保养,他身上的症状到不明显,反而是其他狱卒症状更严重一些,他们私下里有看大夫,吃药手影响仍旧不见好,董大这次找我,一是问我的方子能不能将里面的药下重一些,当药来用,二来也是问我这些日子浑身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孔嫄心一凛,到忘记了这茬,“姑姑是怎么回的?” 孔恽听出妹妹紧张,奇怪的看她一眼,孔嫄心知兄长在看她,此时却没有心情解释,仍旧眼巴巴的望着姑姑。 “我说我这阵子身子有些痒。”孔光竹又生怕亲人担心,赶忙解释道,“你们别误会,几天不洗澡,浑身都痒。” 孔嫄自然知道姑姑没事,这几天他们喝的水中,她是有放解毒丸的,如今到是后悔这般做,现在天牢里的人都有这个症状才对,不然定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孔恽见妹妹神色反而更凝重,才问,“嫄姐,有什么问题吗?” 兄长心思,孔嫄也没想瞒着,将自己当初利用姑姑下毒,退而求其次想换来在天牢里的生活好点都说了出来。 孔恽听完,反而心中疑惑更重,“你在哪里学会下这些的?” “姑姑院子里养生的书多,有一次无意间翻到一本,看着有趣就私下里摆弄了一些。”孔嫄到不担心被戳破,姑姑好养生,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书多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 原本还想指责侄女利用自己下毒,不等委屈的嘤嘤出声,一听还和自己有关,孔光竹立马老实了。 气氛凝滞了几分钟,孔恽也不好当着姑姑的面,训斥妹妹学好,那岂不是变向的骂姑姑学学好,摸摸鼻子转移话题。 “接下来怎么办?” 孔嫄知道兄长的担心,已经想到了办法,“就是一些让人肌肤痒痒的粉子,眼下都往身上抹一抹就行。” “抹那个做什么,到时只说痒就行了。”孔光竹不同意。 哪有给自己下毒的。 孔嫄耐心解释道,“有个叫雷老大的狱卒,我怕他会盯上我。” 于是把矮子想杀她,而她利用雷老大之事,还有矮子说雷老大下毒的事又细细的分析了一下,“杀手都出了事,我怕背后之人会沉不住气,若被雷老大盯上,咱们都不好解释。” 孔恽面色凝重,“我刚刚进来时,遇到你提的那个雷老大,他看我的眼神像侵了毒,确实有问题。” 孔嫄将药粉拿出来,扯过兄长的手倒了一些,又拉过还在闹别扭的姑姑往她手里倒一些,这才转身给身旁的陆廉抹。 孔光竹立马跳出来,“他又不是没长手,你让他自己弄。” 孔嫄护着人,“姑姑,莲姐身子还很弱,在说后背她自己也抹不到药粉。” “那我给他弄。”孔光竹立马问。 陆廉低下头,小声道,“孔姐姐,我自己来吧。” 孔嫄拧眉看向姑姑,便是孔恽也皱着眉,不明白姑姑为何这般直接,到底是陆府的姑娘,还弱的像只猫似的。 纵然觉得姑姑任性了些,不过做为晚辈,又是男子,孔恽不好参合这些,他转身往自己身上抹药粉。 “你看他都要自己弄,你何必多事。”孔光竹自然的将手里的药粉倒在陆廉的手中,随手又扯过侄女到一旁,“给我再倒点药粉。” 孔嫄无法,眼角扫到陆廉安静的往自己身上抹药粉,越心觉得可怜。 孔光竹似没有注意到这些,心里却死死的咬紧牙,好个小狼崽,到是会装可怜,现在弄的他在侄女侄子面前到像个恶人似的。 这算帐他记下了。 四人将一切弄完,孔嫄马上坐到陆廉身边,小声的安慰她,孔光竹看了心里霍霍的火苗往上冲。 以前是他一个人,没有主意,现在侄子在了,他似下定了决心,知道靠自己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拉一个同盟。 所以再三衡量之下,他扯着孔恽到一旁说拿悄悄话,孔恽也正好奇姑姑要说什么,可听了之下眼睛都瞪大了。 “姑姑弄错了吧?”说完,又似想探虚实,还往床那边的陆廉身上扫一眼。 孔光竹压低声音,只让侄子能听到,“我拿这事骗你做什么?那些人既然说要找陆家二少爷,又是找那封信,这牢里只有一个陆家二姑娘,你不觉得奇怪吗?” “姑姑也不能凭借这个,就认定对方...对方是男子啊?”孔恽觉得姑姑这想推断有些牵强。 孔光竹没想到侄子不相信自己,“你不会也被他的表面给骗了吗?我...我一眼就看出他是男子。” 孔恽问,“从哪里看出来的?” 当然和我一样。 可不能直说。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孔光竹被问住了,卡壳了。 孔恽到不质疑姑姑是在无理取闹,虽然问不清姑姑为何这么肯定,可姑姑既然说了,那就说明这个陆廉是有问题的。 孔恽思量道,“姑姑别急,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多注意一下。” 他又小声提醒,“只是平时姑姑不要做的太明显,小心打草惊蛇。” 孔光竹心说怕是小狼崽早就看出来了,可又不想让侄子觉得他没用,他嘟囔了几句,算是应下了。 这样的消息虽然让人骇然,孔恽却也不急,对陆廉那边也没有多了打量,心里还有另一番的思量。 若这个陆家二姑娘真是陆家二少爷,到也不是什么难题,武伯侯是忠臣,可惜受坚奸人所害,如今这唯一的血脉在他们身边,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多保护一些,也算是成全了两家的情谊。 孔老太爷是文臣,武伯侯是武将,按理说两府没有来往,关系也不会太近,可武伯侯府是太子的外祖家,孔老太爷又是太子太傅,这样一来也就有了交集,只是平日里两府极少来往罢了。 ------------ 第二十八章:真假(19) 接下来的两天一直很安静,牢头再也没有找过孔光竹,孔光竹也乐得清静,每天孔光竹吃的还是独食,多是打饭的狱卒走了之后,牢房里的四个人再分食吃。 可一个人的量,到底太少,大家都吃不饱,孔光竹每天都出去走百步,这天回来之后,他一脸愁容。 等打饭的狱卒走开后,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嫄姐,咱们已经抹药粉两天,为什么那些人还没有动静?不会是发现了吧?还是这里又有冒牌货闯进来?” 说完,他还扫了旁边的孔恽一眼,不言而喻。 孔恽被耐寒了一把,哭笑不得,“姑姑我是真的,算着这几天那些人见我们没事,就该动手了。” 一连弄死三个他们的人,不急才怪。 孔嫄觉得也是这个理,不过她还有另一种担心,示意姑姑先不要动筷子,端起红烧肉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 孔光竹并不笨,“有毒?” 孔嫄没急着回答,又闻了另一道青炒蔬菜,沉着脸对三人点头,除了陆廉,孔恽和孔光竹面色皆是一沉。 “这些人到底要打听消息,还是要杀人?”孔光竹气恼的来回走着,“马上申时就到了。” 孔恽:..... 孔嫄:.....她看向一脸茫然的陆廉给他解释道,“姑姑养生晚饭不能超过申时食用。” 陆廉:..... 在孔光竹的身上,有些问题注定不能用正常人的角度去看。 怒气冲冲的孔光竹在桌子旁坐下,破釜沉舟道,“我从三岁开始学习养生,保持十五年的习惯,不能就这么被破坏掉。” 他还豪气的把从侄女那里得来的解毒丸拍在桌上,“大不了吃完再解毒。” 三人:.....你到底有多痴迷养生啊。 别说,现在所有吃食都下了毒,这还真是唯一的办法,吃完饭四人又吃了解毒丸,孔光竹没敢饭后百步走,先让侄女把脉,确认没事之后,才放心的百步走。 吃毒解毒的日子过了小十天,四人还活蹦乱跳的,特别在孔嫄的提醒下,遇到雷老大打饭时,孔恽在言语上也多会挑衅一下。 看着雷老大一次比一次阴沉的脸,四人知道再忍不了多久,那些人一定会有行动。 何况四人的身体状况与天牢里其他人一比,完全是正常人,这一点也引起来狱卒的注意,这天傍晚,牢头董大再次过来,不是找孔光竹,身边还带着大夫。 董大一边隔衣抓痒,一边指着大夫给四人看看,大夫举着灯笼在四人面上观察一番,惊讶的咦了一声。 董大忙问,“如何?” “怪了,这四人并没有感染。” 孔嫄猜到是她下痒痒粉扩散了,至于他们四个,先前是抹了粉,可日日吃解毒丸,早就好了。 董大很激动,走到孔光竹身前,恭敬的作揖,“孔姑娘,这次董某又要劳烦你了。” 在董大看来,定是孔光竹有什么特别的法子,才会这样。 私下里早就商量妥了,孔光竹也不惊慌,客气道,“差爷客气,若有用到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自是尽全力。” 董大于是就将天牢里这半个月来,从狱卒到犯人全身奇痒的事情说了,换了几个大夫开药方也治不好,他也是今日听一个狱卒议论他们这边一切正常,这才带着大夫过来。 ------------ 第二十九章:真假(20) 孔光竹听过董大的话之后,沉思了半响,略有些为难的看向侄女,董大疑惑的看过去,孔光竹见侄女点头,才开口。 “实不相瞒,我这侄女略懂医术,在府中的时候我们的身子也是她在调养,如今天牢里的疫情发生,独我们几个没有,许是与这个有关。” 董大听了,立时看向孔嫄,“孔大儒不愧是当世大儒,家中子女多学多知让董某敬服。” 在天牢这种地方,董大完全可以不必抬举对方,偏如此态度好,可见心底对孔家人也是照顾的。 孔嫄微侧身子做了个万福,“当不得差爷一句夸奖,若是所学能为他人造福,也是小女的福气。” 董大听了高兴,客套几句便也不耽误时间,带着孔嫄走了,先是出天牢到董大休息的地方,孔嫄把脉过后,又相续看了几个狱卒,然后对董大点点头。 董大让在场的人都退下,面色严肃道,“孔小姐请说。” 让在场的人都退下,定是发现了什么,董大想到狱卒和犯人都这个情况,早就忧心重重,心里也自己的猜想,只是找几个大夫都没得到证实。 孔嫄道,“差爷想必已有猜想,那小女便直接说了。刚刚给几位差爷把脉,脉象都是一样,虽然还没有给犯人肥脉,不过从差爷的描述可以断定是一样的症状。” 董大略有些不耐,“你直接便可。” “是中毒。” 董大声音一惊,“中毒?” 孔嫄点头,“这症状我在一本书上看过,不然也不会敢直接断定。” 董大坐在上首不语,孔嫄也在开口,有时多说反而起不到自己要的效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难得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走出来,虽已经傍晚,落日有着淡淡的余晖,院子里不时有鸟雀飞过,在封闭的空间呆的久了,广阔的天地再简单,此时也多了分色彩。 董大突来的声音让孔嫄回神,“你可知道解药?” 孔嫄点头,“小女喜欢钻研医术,到是记得这个。” 董大点头,“我现在让人带你去药房,若有人问起,你只说帮我抓养生的方子。” 孔嫄犹豫道,“差爷,孔嫄有一事小女不知该不该说?” 董大颔首,孔嫄开口道,“打饭食的雷老大到是知道小女懂医术,当初还让小女给他看过病,只是后来出了些事,便....” “出了何事?”董大语气听着和刚刚没什么区别,神色却变的凝重了。 孔嫄垂下眼帘,婉转的将那日的事情说了,“...自那日之后,雷老大也没有再找小女子说过抓药的事情。” 董大冷哼,“这事我知道了,现在你只管去配药,至于你担心的事,有我帮你做主,牢房这里,还没有我做不得主的事。” 之后,董大叫了狱卒进来带着孔嫄去药房,孔嫄之所以说雷老大的事,也是将雷老大这个隐在的危险先拔掉,那个被杀死的矮子不见得说谎,或许说出来只是为了换得她的信任,却没想到她会利用而反杀他们。 天大黑之前,孔嫄配出了药,又叮嘱人怎么煎药,端给董大时,孔嫄先用勺子试了温度,也变向的证明没有问题,这才让董大喝下。 董大也是明白人,等孔嫄回到牢房里的时候,只见牢房里多了两床干净的被子,桌子上甚至还放了两盘的点心。 孔光竹和孔恽坐在一旁眼睛不离的盯着点心,陆廉坐在床上垂着头,孔嫄进来后,他才抬起头来。 “嫄姐,点心还热着。”孔光竹笑的眼睛眯成缝。 孔恽虽没有说话,可是多了被子和点心,都是妹妹挣来的,想到平日里被二妹妹压着让人注意不到的大妹妹,虽不及二妹妹明艳,却像暖阳一点点沁入人心,让人温暖。 孔嫄笑道,“点心要趁热吃,大家吃吧。” 见姑姑一脸为难,她又道,“虽然过了申时,不过破一次例也没事。” 孔光竹用力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嫄姐你快过来看看没有没毒。” 孔嫄:....原来是她想岔了。 孔恽眼里忍着笑意,这时看向床上安静的陆廉,开口道,“陆二姑娘也过来吧。” 孔嫄先闻了闻,说没有毒,直接拿起一块,往床边走,“地上寒,莲姐在床上坐着就行。” 话音落时,两块点心已经落地陆廉的手里,“吃吧。” “谢谢孔姐姐。” 孔光竹坐在那拿起一块点心,用力的眼一口,眼睛盯着床上的陆廉,心想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演戏都比别人强。 孔恽到不在意这些,坐在那安静的吃着,孔嫄又把雷老大的事说了,孔恽觉得这样做也稳妥,不然到时雷老大再反咬一口指妹妹下毒,有嘴也辩不清。 晚上休息,多了两床被子,现在就是四人分本床被子,孔嫄知道姑姑不喜欢陆廉,所以就说与陆廉同盖一个。 孔光竹的眼睛都直了,“不行,我和他盖一个。” 一双眼睛瞪着陆廉,一副你敢不应下,就和你没完的架势。 这时草堆里似有什么在动,那东西还现草堆里乱窜,几个视线随着,下一秒就见一只老鼠腾空跳起,往床上扑去。 孔光竹尖叫的往旁边一躲,孔嫄也本能将陆廉护在怀里,孔恽这边也忙过去。 他找了一圈,没发现,“好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孔嫄低头,发现陆廉的脸的些白,轻声的安抚他,“别怕,没事了。” 孔光竹在那边急了,“嫄姐,你松开他。” 陆廉往孔嫄怀里钻了钻,眼角涌着水光,弱弱道,“孔姐姐,我好怕。” “不怕不怕。”孔嫄低声安慰,一边用衣袖给他抹泪。 孔光竹反身扑到侄子怀里,嘤嘤的哭了,他很想说他也好怕,狼崽子背在身后的手捏着一只老鼠。 嘤嘤嘤..... ------------ 第三十章:真假(21) 孔光竹嘤嘤了半响,被侄子哄好后,原本还想再杀回去,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被侄女护在怀里的陆廉,那只捏着老鼠的手又用了几分的力气,孔光竹眼睁睁的看着老鼠的头慢慢胀大,最后爆了。 血肉模糊,老鼠脑袋已经四分五裂,身体的部分还在抽搐着。 呕...... 这一眼,孔光竹不但把晚饭吐了出来,早上还有昨日的隔夜饭都吐了出来,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吐酸水。 “姑姑哪里不舒服?”孔恽看了着急,偏怎么问姑姑就是摇头也不说话。 孔嫄也要过去,只觉怀里一紧,便顿住了,“姑姑这是怎么了?可是久不晚上食东西,脾胃受不住?” 不待孔光竹说出实情,就见关心他的侄女又低头安抚怀里的人,“别怕,没事。” 孔光竹:..... 他愤恨的目光落在头埋在侄女怀里的陆廉身上,这还不是让他生气的,让他大为恼怒的是陆廉似挑衅一般,那只捏爆老鼠的手还动了动,手里什么都没用了,在空中做了一个捏的动作。 挑衅,决对的挑衅。 孔光竹拉着侄儿,用眼神控诉着。 一头雾水的孔恽:......实在搞不懂姑姑要做什么。 是可忍,姑不能忍。 孔光竹不管不顾道,“嫄姐,他在骗你,他一直在骗你,他是个男的。” 孔嫄:...... 孔恽捂脸:..... 埋在心底的话终于吐了出来,孔光竹所有的顾忌都不在乎了,像吐豆子一样,“他一直在装可怜,刚刚那只老鼠被他捏爆了头,他是魔鬼。” “姑姑。”孔嫄觉得姑姑说的越来越离谱了,同时小声安慰着怀里的陆廉,“莲姐,你不要在意,姑姑她...她在开玩笑呢。” 没有人相信他,孔光竹气炸了,冲了过去,伸手就去拉陆廉,“你敢说我说谎,那你敢脱衣服吗?” “姑姑。”这一次,连孔恽都看不下去了。 若是男的还好说,可若是个女的,当着他这个男子的面脱衣服怎么算回事? 孔嫄也一脸的急色,“姑姑,你别这样。” 孔光竹一边委屈的嘤嘤出声,手还拉着陆廉不松手,“你们不相信我,你让他脱衣服,他不敢脱是不是?他心虚。” 孔恽过来拦着,孔嫄也拦着。 孔光竹却不依不饶。 躲在孔嫄怀里的陆廉抬起头来,低低道,“孔姐姐,你们不要为难了,我脱衣服。” 眼里含着泪,下唇也被咬的失了血色,明明受到了屈辱,仍旧颤抖着手去摸衣襟。 “莲姐。”孔嫄握住他的手,沉声道,“你不必如此。” 然后,她严肃的看向还在无理取闹的姑姑,“姑姑,我知道你不喜欢莲姐,可她是陆府的人,如今还有武伯侯府世子的儿子在天牢里,才三岁的孩子,眼下还不知道怎么样,他们姑侄两个已经很可怜了。” 你不要再为难他了。 后面的话,孔嫄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姑姑也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孔光竹好委屈,对上陆廉小心翼翼看他的目光,他撇撇嘴,呜呜呜...哭的更伤心了。 狼崽子还是小白莲,要怎么对付? 陆廉低下头,他挣脱开孔嫄握着的手,慢慢的解开衣襟,孔嫄要拦着,被他避开,他扯开外衫,露出里衣,虽然身材很瘦弱,可透过里衣能隐隐看到胸前鼓鼓的。 陆廉没有在脱,怯声声道,“这样可以吗?” 孔嫄心疼的给他扣上外衫,将他拥在怀里,“莲姐,对不起。” 孔恽也悻悻的摸摸鼻子,拉着一脸目瞪口呆的姑姑躲到了一旁,他也觉得很尴尬,就这样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当男子面解了衣衫。 “他....他....”孔光竹傻眼了,狼崽子竟然连这个都准备了。 孔恽却误会了,“姑姑,这回你不再怀疑了吧?” 孔光竹转身就要冲回去,被孔恽一把拉住,“姑姑。” 孔光竹咬着唇,“我要亲眼看到才相信。” 孔恽慢慢的红了耳朵:...... 孔光竹瞪着侄子,“你脸红了?” 孔恽觉得这种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孔光竹瞪大眼睛,“你喜欢男...男的?” 孔恽:.....无法沟通。 孔光竹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面容严肃的警告侄子,“你别和我说他很可爱。” 又恶狠狠道,“狼崽子你见过有可爱的吗?别哪天咬死你你都不知道。哼,这次算他走运,下次我非让他露出真面目。” 孔恽:..... 不管怎么样,姑姑不闹了,虽然不知道姑姑又在想什么歪主意,眼下安静了就好。 有了这个小插曲,晚上孔恽和孔光竹睡在床上,而多出来的两床被子,一床铺在干草堆上,一床铺盖在身上,孔嫄和陆廉睡在一起。 这一宿孔恽睡的很不安稳,实在是姑姑不时的坐起来,像在观察什么,然后又躺下,开始时孔恽意识还清醒,后来困的脑子迷迷糊糊的,也顾不得问了。 早上醒来之后,他才问起来,“姑姑有梦游症吗?” 孔光竹黑着眼圈,“没有。” 人也没有什么精神。 “姑姑昨晚不时的坐起来四下观察,不如一会儿让嫄姐把把脉吧。”孔恽有些担心是进天牢后,姑姑出了问题。 孔光竹幽怨的扫了侄子一眼,心想你个毛没长齐的懂什么,昨晚我是在抓小狼崽方便,可一晚上也没有抓着,结果自己也没有睡好。 向来注意养生的孔光竹,此时头沉沉的,眼睛又往外鼓着难受,心情也不美丽,中午吃饭时,人也格外的沉默。 午饭过后,董大又叫人把孔嫄叫走了,昨天喝过药之后,董大一晚上皮肤也没有再痒,此时他叫孔嫄过来也是给所有人抓药。 孔嫄听了吩咐,就被狱卒带到药房去了,这次陪在她身边的还有董大找来帮忙的大夫,毕竟一个人忙不过来,孔嫄也不吝啬,将所需要的药材都说了出来。 天牢里若起了瘟疫那便是大事,如今确认是人为下毒,董大也松了口气,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么下个难题又出来了,背后之人下毒,这次解了,下次可能就会下至人命的毒,只有将背后的人抓出来,才能将根源彻底断了。 董大问向心腹,“雷罗招了吗?” ------------ 第三十一章:真假(22) 董大口中说的雷罗,正是雷老大。 在孔嫄那里听到雷罗的事情后,董大便私下里让人将雷罗绑了严刑拷打,一晚过去,董大也在等着消息。 新信摇头,“雷罗咬死什么也不知道,头儿,会不会真的冤枉他了?” 毕竟是狱卒里的兄弟,平日里虽然没有过多的交往,可其他兄弟还看着,若是寒了人心就不好了。 董大冷笑,“没有问他什么事,他便说不知道?” 新信微愣,这才发觉不对的地方,神情一凛,恭敬道,“头儿,我现在再去问。” 话里已经带了狠意。 董大明白他的心思,提点他一句,“你把他当兄弟,可他做的这事,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栽进去。” 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把你当板上的肉。 新信一顶点的迟疑也没有了,大步离去,而在厨房那边,大夫带着小药童与孔嫄一起在煎药。 老大夫是个对医术很痴迷,只是医术到底普通,连御医院都进不去,只能靠关系走后门,在天牢这边寻了个差使。 眼下与孔嫄的攀谈中,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原本煎药根本不用孔嫄,只是老大夫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想与她探讨,这才留下人来。 没有狱卒看着,孔嫄也得落得自在,唯一的遗憾便是有老大夫和药童们在一旁,在药房里的时候她也没有机会偷药。 身上带着的解毒丸没有几颗,想着流放路上的辛苦,孔嫄也想借机会再配一些,现在看来机会渺茫。 厨房里已经开始做晚饭,锅里蒸着馒头,淡淡的清香传出来,孔嫄的肚子咕噜的叫了两声,她脸一红,老大夫却是笑了。 老大夫是个和蔼的人,笑过之后,手捋了捋胡子,一边吩咐药童去捡了几个馒头出来,盘子里放了四个馒头,老大夫示意孔嫄吃。 孔嫄犹豫一下,“老先生,我能吃一个,剩下的三个带走吗?” 老大夫明了,“吃吧,一会儿我再让药童给你捡几个带着,这事我还能做主。” 孔嫄道谢,净手过后拿起一个馒头慢慢的吃着,老大夫看她吃相斯文,忍不住感叹,“孔大儒是仙一样让人望尘莫及的人物,学识丰富,还时常捐物捐银子给养生常里的孤儿,孔老太爷是个好人,谁能想到如今遭遇家变。到是苦了你们这些儿女,也跟着受牵连。” 孔嫄垂着眼帘,如今案子是牵武伯府牵连,如今出事,又是圣上震怒,无人敢私下里议论,老大夫在她面前能这般说,要么是真的敬仰祖父,要么就是试探。 在天牢里发生太多的事情,孔嫄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人,她以静制动,不多话也不发表言论。 老夫人似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说了这一句后,便又将话题带回到药方的上面来。 孔嫄学的是识毒下毒,最后才由引起治毒治病,在一些方面还不如老大夫涉及的深,两人探讨过后,到也受益了一些。 孔嫄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语。 祖父子在外面的名声好,出事之后自然有人为之惋惜,只是人在落难之时,还能记着你的好的人实在很少。 ------------ 第三十二章:真假(23) 药很快就熬好,先分给狱卒,孔嫄也该回牢房,今天出来的久,怕家里人担心。 远远的见董大的心复过来,老大夫又让药童去捡了几个馒头用竹壳包起来塞到孔嫄手里。 “你医术是自己钻研就能有如此见解,日后若遇到一个好的师傅,定能在这方面有所做为。”老大夫是个惜才之人,眼见着董大的心腹越来越近,小声道,“明日我还会让人带你出来,我听些消息,圣上已发落陆孔墨老府流放寒北之地,眼下才入四月,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这几日你可以私下里备些路上要用的药,这也是老夫能尽的最大能力。” 孔嫄要道谢,老大夫拦下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爽朗,“今日就到这里,这几个馒头我会和董老牢头,你安心的带着吧。” 那心腹过来时,正听到这几句,扫了眼孔嫄手里的东西,也没再多说,人就是这样,他们中了毒,眼下还是这个孔家的姑娘帮着药的熬,有些事情不太过,便也就睁一眼只闭一只眼。 孔嫄被送回牢房,将馒头分给三人,“还热着,趁热吃吧,我已经吃完了。” “今天的晚饭也送来了。”孔光竹盯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咽了口口水,“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毒?” 孔嫄点头,凑近闻了一下,咦了一声,再次细闻了一下,“可以吃。” 孔光竹眼睛亮了。 孔恽却看向妹妹,孔嫄拍额头,“今日在厨房那边熬药,没有看到雷老大。” 是不是说明下毒的人就是雷老大? “先吃饭吧。”孔恽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孔光竹一听能吃了,眼睛又亮了亮,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块肉,在孔嫄看来,姑姑刹时眼里都冒着小星星。 深知姑姑对陆廉有偏见,孔嫄虽吃完了,还是坐在桌旁,给陆廉夹菜,眼见一个馒头下去,孔嫄刚要再拿,孔光竹按住她的手。 “嫄姐,姑姑知道你想让陆二姑娘多吃点,可你看他身子那么娇弱,我和你兄长是男子一个馒头都饱了,何况是她?再说你看哪家闺中姑娘吃过两个馒头的?”孔光竹坏坏的笑了。 孔嫄一寻思还真是这样,她总想着陆廉身子差,所以要多吃点,却又忘记了她现在身体虚,要慢慢进补才行,转头盛了碗汤递过去。 “莲姐,姑姑说的也对,再喝点汤吧。” 陆廉扫了眼桌上还剩下半盘子的红烧肉,乖乖的应声,低头看眼前透明能看到碗底的汤,顿了一下才端起来小口的喝着。 孔光竹一脸的得意,还不忘记对侄子笑笑,孔恽觉得姑姑遇到陆家二姑娘,总是有些智障。 饭后,还剩下些吃食,孔嫄收拾整理好,谁也不知道下一顿的饭菜是不是正常的,陆廉躺在床上,孔光竹拉着侄子饭后百步走,突然他觉得背后发凉,回头看去,只见陆廉目光幽暗冰冷的看着他,甚至在他看过去时,像在咀嚼东西,还擦了擦嘴角。 孔光竹:.....狼崽子不会把他当成肉了吧? 一整晚,孔光竹都提心吊胆,一直防备着狼崽子,结果等上床睡觉时,看到床上有一只捏爆头的老鼠,孔光竹嗷的一声哭了。 他就说狼崽子睚眦必报,看看这是什么? 他这么一哭,把其他三人吓了一跳,孔恽走过去发现是只死老鼠,叹气的提着尾巴扔到马桶那里。 孔嫄安抚道,“习惯就好了,以后让兄长先检查一遍。” 孔光竹嘤嘤的指着草堆上的陆廉,看到狼崽子还一脸的无辜和茫然,孔光竹哭的更委屈了。 孔恽走过来,“嫄姐,你回去睡吧,姑姑这里有我。” 孔嫄点头,回到草堆上时,还细心的找了一翻,发现他们这里没有老鼠,才安心的躺下。 床上那边,孔恽见姑姑要与他盖一床被子,他嘴角扯了扯,“姑姑,这样于理不合。” 虽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可男女有别,不能这样。 孔光竹满眼泪花,嘤嘤嘤的自己盖上了被子,被儿狼崽子弄的,他差点暴露自己。 终于,四下里安静了,只有孔光竹不时传来的抽搐声,他心情更复杂,他发现了狼崽子不可碰触的地方。 原来狼崽子竟然这么护那一口吃的。 想到这几天他处处针对狼崽子,狼崽子也没有针对他,今天他就拦着不让吃肉,就变向的给他威胁,呜呜呜.....气人。 半夜似睡似醒之后,孔光竹被咔嚓咔嚓的声音吵醒,他迷糊的睁开眼,四下里漆黑一片,不过习惯了这里的光线,他很快就发现声音的来源,同时对上一黑亮的眸子。 桌子旁,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正在拿着盘子吃,咔嚓咔嚓的声音,正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幽暗冰冷的眸子,柔弱小可怜的模样,除了狼崽子还能是谁?! 孔光竹:...... 陆廉将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盘子放回桌上,另一只手抓着的东西慢慢举起,正是一只老鼠,还发出吱吱的声音,很快因为陆廉手慢慢捏下去,老鼠停止了挣扎,而做这一切时,陆廉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孔光竹。 孔光竹:.....嘤嘤嘤,吓人!! 心里默默的念着难得糊涂,身子也慢慢缩回被子里,他知道狼崽子狠起来丝毫不会手软,所以他好汉不吃眼前亏。 次日醒来,孔光竹看到侄女安静的收拾桌子及桌子上的死老鼠,心有疑问,“红烧肉没了,你没看到吗?” 孔嫄噢了一声,“应该是被老鼠吃掉了。” 孔光竹指着死老鼠,“你看老鼠的肚子根本不大啊。” 说话时,眼角余光扫到坐在那边安静乖巧的狼崽子,孔光竹不等他看过来,立马收回目光。 孔嫄道,“应该是被别的老鼠吃光了,至于这只死老鼠,应该是抢食的时候被同伴咬死的吧。” 孔光竹:......嘤嘤嘤,侄女这么傻,难怪会被狼崽子吃的死死的。 呜呜呜,父亲大哥,我要怎么办!!! ------------ 第三十三章:真假(24) 天牢里的犯人很多,孔嫄接连出去四五日,才将犯人要喝的药都熬出来,这件事情很大,有狱卒在吃食里下毒,犯人不算,连狱卒都受牵连,事情惊动了上面的人,很快就派人下来。 便是孔嫄也见到了刑部吏司,对方寻问她相关雷老大的事,最后又问起是如何确实是毒,这些孔嫄早就有准备,说词与和董大说的一样没有差错。 走过程序,孔嫄便被带回天牢,这件事情足足闹了半个月才消停,已经进入了五月,晚上在天牢里睡觉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孔嫄算算日子,离前世要被流放还有两个月,前世被关在天牢里三个月,全家才见到面。 她数着日子,这日牢房里又来了人,看着狱卒将人推进来,锁上门就走,牢房里的四个愣住了。 父亲? 大哥? 陆廉:..... 孔和仁刚从牢一被送到牢二这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牢房里的人,他清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看着几人。 孔恽第一个烦燥开口,“又来这招吗?” 又弄来个假父亲,那些人是当他们是傻子,还是当他们是脑残?第一个他杀的能没有犹豫,第二个第三个更不会犹豫。 “老儒虫,过来。”让他杀。 牢房里一静,孔和仁走过来,安静的站在孔恽面前,那双好看的杏眼微微眯起,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说什么?” 孔嫄觉得有些不对,正要出声提醒兄长,哪知道兄长嘴快,已经又出声了,“老儒虫,表现不如上次啊。” 孔和仁道,“上次怎么样?” “不是我说你,上次你就是不听我的话,然后被抽鞭子了吧?我说老儒虫....”孔恽这时也隐隐觉得不对了,若是他们那些人派来的,不是该避开这些吗?怎么会.... 父子之间靠的太近,孔恽往后退一步,这才打量起眼前的父亲来,衣袍上脏乱全是褶皱,下巴上的胡茬也很浓密,一看就是许久没有刮了才会如此。 孔恽本能的还想往后退,孔和仁却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会怎么样?” 他声音冰硬,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孔恽,“还有,你刚刚叫我老什么?” “老....老...”老儒虫...他现在哪里还敢说。 孔恽一副见了怪物的眼神,落在旁边三人眼里,三人也猜出眼前的孔和仁是真的了。 其实孔嫄早一步发现了,毕竟若是假的,听到兄长的称呼早就过来了,而不是这么沉默。 想到父亲与兄长之间的恩怨,孔嫄拉着陆廉往后躲了躲,便是孔光竹也知趣的躲开。 笑话,凑的近了,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被错打。 孔恽双腿有些软,“父亲,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孔和仁冷声道,“那你想的又是什么样的?” 孔恽真要被这种气压给折磨疯了,快言快语的将有两个假父亲的事说了,“父亲,我们实在是怕了。” “你们?”孔和仁往儿子身后看去,先看到的是妹妹,然后是女儿,似想到了什么,他愧疚的目光又落在妹妹身上,“你们也叫我老儒虫?” 孔光竹用力的摆手否认,“大哥,怎么会呢?我们怎么会这样叫你呢。” 要叫也是背后叫,谁会当面承认。 又挖了侄子一眼,“恽哥,一家人可不待这么办事的。” 孔恽:.....他说的是事实好吗? 孔光竹这边还在努力的把自己和侄女摘出来,“大哥,我们知道你喜欢被人喊老儒虫,怎么可能明知故做呢,至于恽哥,也不是有意的,无非是要试探那两个假的。” 孔恽:.....他发现姑姑其实挺坏的。 这个话题既然危险就不能跨越过去吗?为什么一直缠着他? 孔和仁呵呵两声,“你早就想这么痛快又光明正大的那么喊我了吧? 这两声笑,还不如不笑,孔恽后背发冷,“父亲,儿子不敢。” 他越是恭敬,孔和仁心里越是气,“看,看吧,平时在你祖父面前就一副对我恭敬的模样,可你眼里哪把我当过是老子?哪有当儿子处处压当老子的一头的?现在你胆子更肥了,在背后一口一个老儒虫的叫着,你叫的挺顺嘴啊。” 孔恽:.....他道,“儿子现在没有说,一直是父亲自己在说。” 哈! 孔和仁真的要被气笑了,这一个月没有酒喝,已经快把他憋疯了,现在呢?又碰到这个不孝子,跟他这个当老子的对怼是丝毫没有压力。 好,很好。 孔和仁抬起背在身后的手,一巴掌就甩过去。 孔恽早就有准备,身子轻轻一侧,躲开,面上还恭敬道,“父亲既是累了,那便先休息吧。” “好小子,你敢躲?”孔和仁又追上去。 孔恽不动声色的退后,“父亲说错了,儿子是怕父亲手疼,这才不敢让父亲动手。” “呸呸呸,你祖父不在,你以为用这招老子就会信你?”孔和仁暴怒,可惜他怎么追,就是打不到人,连手指头都没有碰到一下。 这边鸡飞狗跳,孔光竹和孔嫄到是松了口气。 孔光竹拍拍胸口,劫后余生道,“不是假的就好。” 完全不担心侄子。 孔嫄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与父亲不亲近,父亲眼里只有婉姐,所以在父亲面前,她一向很沉默。 最后,孔和仁追累了,坐在床边气喘吁吁的瞪着儿子,一双眼睛火辣辣的,孔恽到是神色不变坐在椅子上倒水喝。 孔光竹这时才问,“大哥,你怎么被送到这边了?” “听狱卒说那边的事差不多了,咱们家被抛了流放寒北之地。”孔和仁张了张嘴,“妹妹,你身上带了酒香草吗?” 孔光竹副你白痴的眼神看他,“进天牢里被搜身,什么也带不进来。” 孔和仁起身凑到他身旁,“妹妹,当年母亲去了之后,便是为兄....” “大哥,是父亲带大我的。”孔光竹一副你和我靠近乎也没用的语气,下巴往孔嫄那抬了抬,“前些日子天牢里不是被下毒吗?嫄姐帮着弄出解药,你问她有没有?” ------------ 第三十四章:流放(1) 酒香草有淡淡的酒香味,又称为白酒草,平日里用它泡水有养护嗓子的作用,本身又有消炎的作用。 孔和仁也是知道妹妹养生,才抱着侥幸的心里多问一句,在天牢里喝不到酒,咀嚼点酒香草也能过过酒瘾。 孔光竹也不觉得侄女会有酒香草,之前侄女只说配了些药丸以备路上用,酒香草用处并不大,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多准备有用的,至于最后还是把兄长推到侄女那边,也是想借机会告诉兄长,侄女立了大功,让兄长看到嫄姐不比婉姐差。 孔嫄明白姑姑的用意,心中微暖,至于父亲的看重,重生回来,她也没有奢求过,不过在姑姑开口后,她还是从腰带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到孔和仁面前。 “这是我在天牢药房里用酒香草搓成的药团,原想在路上能用上,便做了些,父亲拿去吧。” 孔和仁没料到,其他三人也没有料到这一幕。 一时之间,孔和仁也忘记了伸手,眼睛望着女儿,一时之间感慨万千,当初国公府世子找到他的时候,他原可以借机会让世子将长女一起救出去,后又怕两个女儿都不在,会让人抓着不放,反而小女儿也逃不掉,最后也没有开口。 面对长女,他心里是愧疚的。 此时酒香草就举在眼前,孔和仁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接过来,他扭开头,“不必了。” 孔光竹拧眉,“大哥。” 便是再不喜欢嫄姐,也不必这么直白,让嫄姐怎么想? 孔恽也拧着眉头,他护着妹妹,一把将酒香草握在手中,“既然父亲不要,那给我吧,这个有什么作用?能治什么病?” 知道兄长是在为自己打圆场,孔嫄笑道,“消肿止痛,袪风化痰的功能,它对咽喉痛、肺炎都有疗效。咱们流放的地方既是寒北之地,酒香草就长在那边,路上会有很多。” 肚子里酒虫在勾,孔和仁骨头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听到流放路上有很多这个,才压酒瘾压下去。 心想着,忍到流放便好了。 有孔恽和孔光竹在这边打圆场,刚刚的尴尬气氛很快就被带走。 孔和仁不是针对女儿,也完全没有想到被误会了,到是看到这间牢房里有床有被褥,他心情得到了些许的安慰,明晃晃的躺上去。 草堆上,陆廉在玩着干草,碰到草下面蠕动的老鼠,他唇角微抿,晚上睡觉时,孔和仁惊醒,发现自己身上爬的是老鼠后,吓的大叫一声,人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老鼠、老鼠。” 惊醒的孔恽翻个身又睡了。 孔光竹打了个哈欠,“大哥,老鼠没有错,是我们占了它们的家。” 感觉到寒光,孔光竹扭头往草堆那边看过去,那边的两个人都没有动静,他心想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可兄长也没有得罪狼崽子啊,摇摇头他又睡下了。 结果这一晚,也不知道孔和仁怎么了这么招老鼠喜欢,连连被惊吓醒,前半宿天牢里的人被吵到了,自然引了狱卒过来,孔和仁被孔光竹说的鞭子一吓,也不敢再出声。 下半宿,孔和仁是不会叫出声来,却是呜呜的小声哭了,快天亮实在困的抗不住了,孔和仁才沉沉睡去,接下来的几天里,孔和仁每天晚上都会被老鼠惊扰,他从开始的惊骇,到后来的麻木,不过都没有忘记呜呜的哭,于是天牢里的犯人都和狱卒反应天牢里闹鬼,孔和仁更是憔悴的不成样子。 一天,孔光竹拉着孔恽到一旁说悄悄话,“你说怎么老鼠只绕着他一个?” 孔恽摇头,老儒虫难得有出糗的时候,他还偷着乐呢。 孔光竹沉思道,“我怀疑是有人背后在使坏。” 孔恽扫了一眼在那边和妹妹低语的陆廉,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陆廉害羞的低下头,而妹妹也在笑。 再收回视线看姑姑,觉得要是有盘瓜子放在这,他和姑姑就是市井里的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八婆。 孔光竹问,“怎么不说话?” 孔恽道,“姑姑,在背后嚼舌根不好。” 孔光竹顿了顿,淡淡的噢了一声,“我们只是在聊天,又没有背后说人坏话。” 孔恽,“聊别人?” 孔光竹,“推理吧。” 孔恽:.....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 一家人现在已经四口聚到了一起,还差孔老太爷和李氏,孔嫄完全不担心,为母则刚,前世她就见过母亲的蜕变,至于祖父,他的胸怀和责任感,再苦再累也不会撇下一家人。 终于,在三日后的一天清晨,孔嫄几人被带出了天牢,于暗无天日的牢房相比,阳光总是让人心暖。 何况,分开一个月的孔老太爷和李氏就站那边,而李氏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陆廉的眼睛却在看到李氏怀里的孩子后,眼睛亮了亮,是冶哥!!他强忍着冲动冲过去。 孔嫄不等走过去,就听后身后有哭声,然后见姑姑和父亲都冲了过去,一个抱着祖父的胳膊,一人抱着祖父的大腿,嘤嘤嘤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院子里的众人:...... 孔老太爷强忍着拿棒子打人的冲动,咬牙道,“为父没事,你们起来吧。” 孔和仁呜呜呜道,“父亲,您不必说这些话宽慰儿子,儿子知道您受苦了。” 孔光竹嘤嘤道,“父亲,女儿好怕。” 孔老太爷背在身后的拳头紧又紧,“你们也受苦了,起来吧。” 孔和仁仰头,一脸的孺慕之情,“父亲对我们的疼爱,儿子都明白。” 他起来后,孔光竹也用力的点头,“父亲的疼爱如此之深,女儿太感动了,嘤嘤嘤.....” 孔老太爷:...... ------------ 第三十五章:流放(2) 那边的情况孔嫄没有去理会,她与快步走到母亲面前,叫了一声母亲,这才好奇的看向母亲怀里抱着的孩子。 哪知不等李氏介绍,她怀里抱着一直很安静的男孩,突然向孔嫄,不,应该说向孔嫄身边的陆廉伸出去来。 含着泪水的眼睛也不说话,伸着双手都着干裂的小嘴,期盼的看着陆廉。 陆廉鼻子微酸,伸手接过冶哥,冶哥一进陆廉怀里,立马紧紧抱住陆廉的脖子,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看着这一幕,孔嫄也为之动容。 “母亲,这是陆府的二姑娘。” 李氏点头,“听冶哥说他还有姑姑在牢房里。” 眼下看冶哥的反应,李氏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孔嫄也好奇,“母亲和冶哥在一个牢房里?” 李氏说了一声造孽哟,才说起发现冶哥的事情。 原来刚被关进牢房时,李氏也精明,在没有抄家之前,给下人分发卖身契的时候,看到盘子上有两盘子点心,顺势用油纸包起来塞到了胸、前,哪知道还不等叮嘱女儿也这般准备,抄家的人就来了。 一路上有押送的官差,又心事重重,也就忘记了这事,等到了天牢里,这才醒起来,一边担心女儿挨饿,一边躲过女狱卒的搜神,将点心留了下来。 待到牢房里,李氏是一个独自己一个牢房,牢房里又黑又暗,她也没有多打量,等到晚上送饭的过来,李氏看到干草堆里在动,吓的差点叫出来,然后就看到一个小身子爬出来,又瘦又小,正是冶哥。 小小的孩子走路不稳,就乖巧的拿着端蹲在那里等着吃食,看的李氏心都软了,天牢里的粥就是水,饼子又硬的能打死人,看到冶哥每咽一口饼子噎的脖子抻得长长的,李氏见左右没有人,这才偷偷将点心掏出来给冶哥吃。 带的是绿豆糕,现在天气冷也不怕坏掉,李氏一口也没舍得吃,每天给冶哥两块,却也只稳了十天,之后李氏就用水汤着饼子,泡软了再让冶哥吃。 在天牢里的这一个月,李氏每天将心思放在照顾冶哥身上,转移注意力,整个人状态也很好,不似院子里陆续走出来的几个犯人那般悲凉麻木。 孔嫄看到母亲没事,先放下心来,此时听到冶哥小小的还知道自己给自己打饭,忍不住一阵的心疼。 “孔姐姐,你能看看冶哥吗?他有些热。”陆廉抱着冶哥走过来。 “怎么发烧了?”李氏一听也急了,手已经探到冶哥的额头上,眉头一皱,“是有些热。” 一时又焦急不已,“这可怎么办?” 今天放出来,就是要被流放到寒北去,冶哥现在病了,又没有药,这么小身子怎么受得了。 孔嫄在母亲担心时,已经把过冶哥的脉,到不担心,“只是有些着凉,我这有药丸,吃下一颗就没事了。” 见差役在那边给男子戴枷锁,又没有人注意,才偷偷的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递到陆廉手里。 陆廉感激的小声道谢,李氏在一旁帮忙,其实冶哥很懂事,才三岁的孩子,因为发烧人看着没有精神,陆廉把药丸递到他嘴边,他就乖乖的张嘴吃下,药丸的苦涩他并没有吐出来,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然后又乖乖的靠在陆廉的怀里,两只手从开始抓住陆廉的衣襟后,就一直也没有松开过。 李氏这时才想起来问,“嫄姐,药丸你在哪里弄的?” 孔嫄小声解释了几句,因为场和不对,也没有细说,只说路上再说,孔恽和孔光竹这时也过来了,李氏也没有再追问。 “母亲。”孔恽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喜。 李氏见儿子并没有受到打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又看向旁边的孔光竹,李氏的目光一看过去,孔光竹眼框里含着的泪就落了下来。 “大嫂。” 李氏劝他,“竹姐受苦了。” 孔光竹更难受了,嘤嘤嘤的低泣起来,“大嫂,我瘦了。” 众人:..... 李氏到似是习惯了,“没事,等路上大嫂再给你补回来。” 孔光竹听了越发难受,“还是大嫂最疼我。” 孔恽尴尬的扭开头,院子里要流放的人陆续已经都出来了,不远处有一小拨人,其中有几个人孔恽是认识的,正是墨府的人。 孔府与墨府两家是有姻亲的,正是被孔和仁送到国公府世子做妾的小女儿婉儿未来的夫家,墨尚书嫡子墨敏中,也算是京都勋贵子弟中的头一号,有后周‘第一贵公子’之名。 人长的风流倜傥不说,文武皆占鳌头,婉姐又有第一才女之称,两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可惜,如今两府皆落了难,婉姐又进了国公府,孔家注定在墨家面前要低一等。 还有十多个人并不认识,不过面上皆是一片死寂,似行尸一般杵在那里。 流放路上男子要戴枷锁,差役已经忙完了那边,这时才过孔家人这边来,孔家人停下叙旧,李氏也主动伸手接过冶哥。 “我身体好,我抱着吧。” 陆廉摇摇头,“多谢夫人,还是我来吧。” 冶哥也生怕与陆廉分开一般,抓着他衣服的手又紧了紧,陆廉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拍着。 押送差役对孔老太爷到是恭敬,并没有像对待那些人一般打骂,受了孔老太爷的恩泽,沦到孔和仁与孔恽父子态度也很好。 “冯哥,人数够了吗?”一个胖乎乎的差役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今天天黑前争取能赶到一个驿站,已经四月的天了,还冷成这个德行,睡在驿站里,也能舒服些。” “崔胖子,这还没出发呢,你就先想着享受了。”黑瘦的冯三冷哼一声,却也没反驳,扬着嗓子喊了一声,“都安份点,这一路上谁要是没眼色让我们哥几个难做,别怪哥几个下手狠。” 一番威胁之后,其他押送的差役将人群赶到一起,推搡中有身子弱的,带着枷锁摔到地上,没换来差役的同情,反而是几鞭子。 看出这些差役的狠来,原本还有些抱怨的人群,也安静下来。 孔家走在人后,而之前在人群里的墨家人这时也被挤到了后面,墨滕戴着枷锁对孔老太爷作揖。 孔老太爷虚扶一把,“墨世侄不必如此多礼。” “孔老。”墨滕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个是当世大儒,太子太傅,而他是兵部尚书,如今两人落得这般田地,也算是同病相怜。 墨滕到底受了打击,人看着没什么精神,见过礼之后便垂着走在人群后,反而是孔老太爷,神态从容,在杂乱的人群里,也抹不掉他身上的那么大儒儒雅之气。